名家美文赏析

发布时间:2019-09-12




林继中
生命只是个过程,不可累计,不管你是活几年还是几十年,总和都一样:是个零。然而,飞驰而过的生命有时又会在大地的某处擦出火花,照亮你的记忆。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同友人撑一把伞,在闽江边某段路上徘徊,为的是寻一家小酒店。后来终于弄明白,那店已拆迁。江涛将夜色磨得更浓,我们就近找了另一家小店落座,温一壶老酒,算是温了一回旧梦。
那,还是饥肠辘辘的岁月。我们这些穷大学生偶有几个钱,便会三五成群结伴来小酒家同饮。常点的菜,是当地常见的酸辣汤和猪头皮。店里腾腾的热气裹着嬉闹声,使一切变得朦胧,好似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又划亮了一根神奇的火柴。此际出得门来,星光似细雨洒在身上,心中又氤氲着新的幻想。我于是品味到了青春。
无独有偶,我的一位挚友也在他的一本书的后记里写道:“漫长的冬夜,为了抗住寒冷读书熬夜,也是为了抹掉三月不知肉味的耻辱,我们从市场上买回鸡皮熬汤,喝得浑身冒汗,也喝出了眼泪……”这是他读研究生时特有的“辛酸的大欢乐”
生命,总喜欢在艰难处打个结,加上重点号。我们欣赏大树的奇疤错节,不就是欣赏它所表现出的生命的顽强?老战士凭吊古战场,老知青回“知青点”,老华侨回破窑洞,莫不如是!莫不如是!
生命只是个过程,好比饮茶,只有细细地品,方能尽其意味。并不是人人都有一部传奇,其实我们拥有的只是平凡。盐,溶于水;生命,溶于生活。哪怕是最平凡不过的生活,也能品出生命的甘醇。
我有个叔叔,是个老实巴交长年在贫穷里打滚的农民。就在那改革春风乍起之际,他独自荷锄上山,并住在了山上。每次进城来家,他总是有滋有味地说起他那片新开垦的荔枝园,再三邀请我们去看看。终于,有一年清明,我们上山去看他的“家”——他自己用断砖残瓦搭起的方丈小屋。里头只有一张竹床、一个烧柴的土灶和一些饭锅茶铛。可屋外的确是春光烂漫:牵牛花漫过屋顶,屋前屋后,花竹迷离。只是老叔已经过世,我们这是来为他扫墓的。看着这满山花果,眼前又浮现出老叔那张美滋滋的笑脸。有谁比他更懂得品尝生活?
我于是恍然有悟:“诗意地居住在大地上”那诗意不在小桥流水,不在画阁回廊,不在春雨楼头,不在红叶枝上;它就在你的舌尖——对生活的回味。唐时的郑綮曾意味深长地说道:“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背上。”此话不假。君不见天才诗人李贺,常骑着毛驴,让书童背着锦囊四处去觅诗?其实他哪里是在觅诗,他是在品味他那短短的27年的生命!“天若有情天亦老”,他品味了人间的大悲欢。最能传此神者,莫过徐文长的《驴背行吟图》:那毛驴儿的蹄,打着轻快的节拍,骑驴人正沉浸在他所经所历的酸甜苦辣之中。诗意,从唇边向四周荡漾开来……
风筝天使
傅秀宏
春天一来,风筝的情窦就“啪啦”一声开了。喜欢风筝的多是孩子,但真正放得好风筝的却是大人。风筝在天空中有一种奇妙的声音,能听到风筝声音的人,一定不是俗人。它的叫声虽不漂亮,只是“吱唿——吱唿——”这个叫法,可它叫得欢,似风儿拨动的一把把筝琴,痛快极了,风筝的翅膀很快被天空染蓝了。
一线在握,昂首凝视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时,思想、情感也随着风筝载浮载沉,达到浑然忘我的境界。有位女诗人这样说,风筝是孩子心里的大飞机,衣襟两敞开,风鼓如满帆。是呀,风筝改变了天空的涵义,它让人感受到,什么是自由,什么是达观。
风筝是幻想的旗帜。成年人,太需要走近风筝!可一旦大人真亲近风筝,风筝就像变魔
术一般——把大人如麻似云的尘烦、琐碎,一缕缕地放出去,还会引起一种奇妙的空想:觉得自己如立在劈波斩浪的轮船之舷,风鼓鼓地劲吹,洗心涤腑。若时不时同家人、朋友享受这惬意,那是真轻松。双休日有风的天气,就来灌风吧。特喜欢郑智化的一首歌:“我是风筝,喜欢在天空飞,无忧无虑,像风儿一样的轻……”王家卫的电影里,也有句台词,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我现实地认定,这鸟是风筝,而不是波音747,波音飞机毕竟少了自然的灵性。
抬头望,许多风筝线,如新生的柳条在春天的高空翩翩起舞,这之中有你自己一根就好了,把那些深深埋藏在心里的东西,招摇出来,一点真爱的种子,一点欣喜的苗子……诸位就请放下成年人的架子,和小孩子们一道,来放风筝吧!

家园落日
莫怀戚
很久以来,我都有种感觉:同是那个太阳,落日比朝阳更富爱心。 说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当然也可能是眼睁睁看它又带走一份岁月,英雄终将迟暮的惺惺惜惺惺,想到死的同时就想到了爱。
……这么说着我想起已到过许多地方,见过各种落日。 戈壁落日很大,泛黄古旧,半透明,边缘清晰如剪纸。此时起了风。西北一有风则苍劲,岌岌草用力贴紧了地,细沙水汽一般游走,从太阳那边扑面而来,所以感到风因太阳而起;恍惚之间,太阳说没了就没了,一身鬼气。
云海落日则很飘忽柔曼,宛若一颗少女心,落呀落,落到深渊了吧,突然又在半空高悬,再突然又整个不见了,一夜之后从背后起来。它的颜色也是变化的——我甚至见过紫色的太阳。这时候连那太阳是否属实都没有把握。
平原落日总是一成不变地渐渐接近地平线,被模糊的土地浸润似的吞食。吞到一半,没了耐心,扭头走开。再回头,什么都没啦:一拉种子种进了地里。
看大海落日是在美国。或许因为是别人的太阳,总感到它的生分不遂意: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太阳是怎样漫进海水的,隔得还有一巴掌高吧,突然就粘在了一起——趁你眨眼的时候。这时美国朋友便骄傲地说,看,一颗水球在辉煌地接纳火球了。我说唔,唔唔。
说到底,我看得最多的,还是浅缓起伏的田野之上的落日。一说起它就想起庄稼和家园的落日,普通得就像一个人。
在我居住的中国川东,就是这种太阳。
我常常单骑出行,驻足国道,倚车贪看丘陵落日。
那地势的曲线是多层的,颜色也一一过渡,从青翠到浓绿,从浓绿到黛青;而最近夕阳之处一派乳白,那是盆地特有的雾霭。
似乎一下子静了一阵,太阳就这样下来了:红得很温和,柔软得像泡过水,让我无端想起少女的红唇和母亲的乳头。
有时候有如带的云霞绕在它的腰际。 有时候是罗伞般的黄桷树成了它的托盘。
农舍顶上如缕的炊烟飘进去,化掉了;竹林在风中摇曳,有时也摇进去了。 ……当路人不顾这一切时,我很焦急,很想说,喂,看哪! 两只小狗在落日里追逐;老牛在落日里舔犊……有一天有一老农夹在两匹马之间,在光滑的山脊上走进了太阳,马驮着驮子。老农因为老了,上坡时抓着前面的马尾巴,后面的马看见了,就将自己的尾巴不停地摇着。
我不禁热泪盈眶,一种无法描述的爱浸透全身。 这个迟暮的老农!他随心所欲的自在旷达让我羞愧……我突然想到就人生而言,迟暮只
有一瞬,长的只是对迟暮的忧虑而已。
这个起伏田野上的落日啊……我曾经反复思索这种落日为什么特别丰富——曲线?层次?人物活动?抑或角度的众多?
最终承认:仅仅因为它是家园落日。家园!这个毫无新意的单纯的话题! 家园的感觉何以如此?说不清。譬如在我生长的重庆——我心知凡是它能给予我的,其他地方也能给予;然而一切的给予,又代替不了家园。
关于这个,一切的学术解释都是肤浅、似是而非的。只能说,家园就是家园。
而人在家园看落日,万种感觉也许变幻不完,有一种感觉却生死如一:那才是我的太阳啊!

黎明的眼睛
端木蕻良
三月清晨,把窗子推开,第一片阳光便飞到人们的全身。对着阳光带进来的新鲜空气,任谁都要深吸一口,说:春天来了!就这样,春天从窗口走近了我们。
但是,可不要忘记,不是从有房子那天起,我们就有窗子的呢! 我们的兄弟,爱斯基摩人用冰块建筑的房子,像个白玉的钟罩一般,是没有什么窗子的。过去的鄂伦春兄弟们住的“神仙柱”,因为没有屋顶,在屋里,到晚上可以看到头上的月亮和星光,也就无须开窗子了。
最早的人类山顶洞人走下山来,不知住过多少代,才懂得造个窝儿的时候,他们也只会模仿岩洞,把地挖个半截坑,上面再搭上个顶篷。至于窗子,就变不上了。
房墙上开窗子是后来的事。随着窗子的开凿和扩大,人类文明的曙光也随着扩大。窗子,自从出现的那天起,它就成为阳光的眼睛,空气的港口,成了自然和社会的纽带。
随着时间流逝,层楼的加多,窗子也越来越多。看到高层的建筑,就会惊叹窗子是房屋最鲜明的象征。没有窗子的房子,几乎也就没法把它唤作屋子了。
有谁未曾享受过开窗的喜悦呢?打开窗子,突然见到青山闯了进来,打开窗子,看到柳色的清新,小燕的飞来……
窗子开了,用不着打招呼,新的空气就会猛扑进来。 当然,随之而来的,也有风沙飞入屋中。还有眼睛看不到的微尘,还有很难发觉的细菌,有的是出面拜访,有的是偷偷地混了进来……
从古到今,多少诗人赞美过窗子,多少歌手歌唱过窗子,多少情人的眼睛凝望过窗子…… 窗子的变化,是值得人们考察一番的。小小的窗子,几乎可以说,是文明的眼睛。在今后的日子里,窗子的变化会更加多种多样了。
窗子的玻璃会随着时钟,自动调和射进室内的光线,窗子会随着明暗变换颜色,窗框上装有循环水,它可以为居室的主人带走很多他发觉不到的天敌,又可以送进来他需要而又不易得到的芳香和养分……
有的窗子不需开合,便能做到通风透光,它可以把你不愿听到的声音关在外边,但是悦耳的琴声,它是不会阻拦的……
打开窗子吧!现在开窗子就不光是为了迎进阳光、空气,或者远眺青山的青、新柳的绿、燕子飞来的掠影——而是迎接一个新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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