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精选

发布时间:2021-03-20

名家散文精选
:冬天
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煤油不打气炉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这是晚上,屋子老了,虽点着“洋灯”,也还是阴暗。围着桌子坐的是父亲跟我们哥儿三个。“洋炉子”太高了,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但炉子实在太高了,总还是坐享其成的多。这并不是吃饭,只是玩儿。父亲说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们都喜欢这种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又是冬天,记得是阴历十一月十六晚上,跟SP君在西湖里坐小划子。S君刚到杭州教书,事先来信说:“我们要游西湖,不管它是冬天。”那晚月色真好,现在想起来还像照在身上。本来前一晚是“月当头”;也许十一月的月亮真有些特别吧。那时九点多了,湖上似乎只有我们一只划子。有点风,月光照着软软的水波;当间那一溜儿反光,像新砑的银子。湖上的山只剩了淡淡的影子。山下偶尔有一两星灯火。S君口占两句诗道:“数星灯火认渔村,淡墨轻描远黛痕。”我们都不大说话,只有均匀的桨声。我渐渐地快睡着了。P君“喂”了一下,才抬起眼皮,看见他在微笑。船夫问要不要上净寺去;是阿弥陀佛生日,那边蛮热闹的。到了寺里,殿上灯烛辉煌,满是佛婆念佛的声音,好像醒了一场梦。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S君还常常通着信,P君听说转变了好几次,前年是在一个特税局里收特税了,以后便没有消息。
在台州过了一个冬天,一家四口子。台州是个山城,可以说在一个大谷里。只有一条二里长的大街。别的路上白天简直不大见人;晚上一片漆黑。偶尔人家窗户里透出一点灯光,还有走路的拿着的火把;但那是少极了。我们住在山脚下。有的是山上松林里的风声,跟天上一只两只的鸟影。夏末到那里,春初便走,却好像老在过着冬天似的;可是即便真冬天也并不冷。我们住在楼上,书房临着大路;路上有人说话,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但因为走路的人太少了,间或有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只当远风送来的,想不到就在窗外。我们是外路人,除上学校去之外,常只在家里坐着。妻也惯了那寂寞,只和我们爷儿们守着。外边虽老是冬天,家里却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来的时候,楼下厨房的大方窗开着,并排地挨着她们母子三个;三张脸都带着天真微笑地向着我。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们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们四人。那时是民国十年,妻刚从家里出来,满自在。现在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却还老记着她那微笑的影子。 无论怎么冷,大风大雪,想到这些,我心上总是温暖的。 :车窗外

小时候喜欢乘车,尤其是火车,占据一个靠窗的位置,扒在窗户旁看窗外的风景。这爱好至今未变。
列车飞驰,窗外无物长驻,风景永远新鲜。
其实,窗外掠过什么风景,这并不重要。我喜欢的是那种流动的感觉。景物是流动的, 思绪也是流动的,两者融为一片,仿佛置身于流畅的梦境。
当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景物出神时,我的心灵的窗户也洞开了。许多似乎早已遗忘的往事,得而复失的感受,无暇顾及的思想,这时都不召自来,如同窗外的景物一样在心灵的窗户前掠过。于是我发现,平时我忙于种种所谓必要的工作,使得我的心灵的窗户有太多的时间是关闭着的,我的心灵的世界里还有太多的风景未被鉴赏。而此刻,这些平时遭到忽略的心灵景观在打开了的窗户前源源不断地闪现了。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长途旅行无聊,或者毋宁说,我有点喜欢这一种无聊。在长途车上,我不感到必须有一个伴让我闲聊,或者必须有一种娱乐让我消遣。我甚至舍不得把时间花在读一本好书上,因为书什么时候都能读,白日梦却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就因为贪图车窗前的这一份享受,凡出门旅行,我宁愿坐火车,不愿乘飞机。飞机太快地把我送到了目的地,使我来不及寂寞,因而来不及触发那种出神遐想的心境,我会因此感到像是未曾旅行一样。航行江海,我也宁愿搭乘普通轮船,久久站在甲板上,看波涛万古流涌,而不喜欢坐封闭型的豪华快艇。有一回,从上海到南通,我不幸误乘这种快艇,当别人心满意足地靠在舒适的软椅上看彩色录像时,我痛苦地盯着舱壁上那一个个窄小的密封窗口,真觉得自己仿佛遭到了囚禁。
我明白,这些仅是我的个人癖性,或许还是过了时的癖性。现代人出门旅行讲究效率和舒适,最好能快速到把旅程缩减为零,舒适到如同住在自己家里。令我不解的是,既然如此,又何必出门旅行呢?如果把人生譬作长途旅行,那么,现代人搭乘的这趟列车就好像是由工作车厢和娱乐车厢组成的,而他们的惯常生活方式就是在工作车厢里拼命干活和挣钱,然后又在娱乐车厢里拼命享受和把钱花掉,如此交替往复,再没有工夫和心思看一眼车窗外的风景了。
光阴蹉跎,世界喧嚣,我自己要警惕,在人生旅途上保持一份童趣和闲心是不容易的。如果哪一天我只是埋头于人生中的种种事务,不再有兴致扒在车窗旁看沿途的风光,倾听内心的音乐,那时候我就真正老了俗了,那样便辜负了人生这一趟美好的旅行。 :不如重新开始
有人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然而,爱情应该是例外的吧? 开始时总是好的,如果不好,怎么会开始?但是好的开始绝不代表成功。

我们的问题是,我们懂得开始,却不懂得怎样结束。
男人很懂得跟一个女人开始一段关系,他说不定有十种方式来跟女人开始,可是,他却不懂得怎样去结束一段关系。 男人是不懂得结束的。 男人会苦恼地请教朋友: “我应该怎样跟她说分手呢?”
到头来,他只有婆婆妈妈地拖下去,然后由女人决断地结束这段关系。 开始并不困难,最困难是结束的时候。
大家关系破裂,要结束也比较容易。可是,大家根本还很喜欢对方,只是环境不容许继续相爱,这个时候,怎样结束? 从此不见面,心痒难耐。
以后做朋友算了,然而,已经去到那个地步,回头怎么做朋友?
由谁去结束这段关系,是不是由两个人之中较狠心的一个出手?这个时候,大家宁愿从来没有开始。
说什么不好重新开始,都是自欺欺人,无法再继续的感情,永远不能重新开始。 我们要学习的,不是怎样开始,而是怎样结束。结束得好,才可以留下美丽回忆。 上一次,我们结束得太差劲了,不如我们重新结束。 :幸运
常常觉得幸运。
六十年代成长的女性不是不能走出一条路来,可是她们多数明敏聪慧,有些特别会得做人,家有靠山,或者干脆是个美人,又一早大学毕业,自然逮得住机会。
家境普通,资质平凡,容貌泛泛之辈,就不得不屈服制度之下,选择无多,泰半要放弃个人理想。
还记得一般想法,最佳去向是做小学教师。
该份正当职业并无不妥,性质温和,收入稳定,只可惜有些人不喜欢教小学,就是不喜欢教小学,于是尝试走其他的路。
处世,欠缺。坐办公室,成绩平平无奇。读书亦并非九优生。

用功?香港六百万人,谁敢不勤力,这是基本条件,不计分。 也不见得特别比谁更肯作肯为,或是敢作敢为。
天无绝人之路,万幸喜欢写作,且不管成绩如何,收入若干,先有了精神寄托,相信没多少人可以把嗜好当工作,先娱已,后娱人。
工作时间自由,不用交际应酬,实事求事的一份职业,而且,没有退休年龄。

您的阅读,祝您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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