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散文中的湘西情结

发布时间:2010-09-23 10:24:01

平和冲淡的湘西人

湘西——一片宁静而神奇的土地,在这里曾涌现了许多的文化名人。早至先秦时代的我国浪漫主义先驱屈原,晚到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巨将沈从文、丁玲,他们都身受湘西淳朴风习的影响——尤其是沈从文。沈从文原名沈岳焕,出生于湘西凤凰城的一个行伍之家。他从小生活在青山秀水之间,受着湘西人民朴素人情的熏染,一生都对他的家乡和家乡人民怀有深厚的感情。他在作品中为读者呈现了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是他深爱并真挚向往的“湘西世界”,一个是它厌恶并极力逃避的“都市世界”。在描写湘西的作品中,作者总是充满着依恋、怀念和向往之情。在沈从文看来,“湘西世界”里尽是真、善、美的淳朴人情以及纯净的世外桃源式的乡野生活。他的这种湘西情结在他的作品中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来,而在他的散文中表现得更为直接,也更为强烈。

《湘行散记》与《湘西》是集中反映湘西地区风土人情的两部散文集。其中,沈从文以回乡旅行的游踪为线索,将沿途所见的人、事、风俗串联起来,向读者展示了湘西人民特殊的风俗习惯和生活状态,使读者产生一种身临湘西灵秀之境的感觉。凌宇在《从边城走向世界》一书中谈到:“《湘行散记》《湘西》最精彩的部分,恰恰是那些平凡的人生现象的描写。这都是一些常见的人生片断,或者只是人生长流中溅起的一滴水珠,一种人生景观的瞬间显现。”

湘西多山多水,游客“在自然景致中见出宋院画的神采奕奕处”。车行山中,便可见“溪流萦回,水清而浅,在大石细沙间漱流。群峰竞秀,积翠凝蓝,在细雨中或阳光下看来,颜色真无可形容。山脚下一带树林,一些俨如有意为之布局恰到好处的小小房子,绕河洲树林边一湾溪水,一道长桥,一片烟。香草山花,随手可以掇拾。”也正是这种美好、脱俗的环境养成了湘西人特有的冲淡、平和的性格。在《沅陵的人》里沈从文描写了当地各种不同的人,从中读者可以对湘西人的人生态度窥探一斑。

沅陵的修路人“是一群没没无闻沉默不语真正的战士”。他们“沉沉默默的在派定地方担土,打石头,三五十人躬着腰肩共同拉着个大石滚子碾压路面,淋雨,挨饿,忍受各式各样虐待”,等到完成了分内的工作便又淡淡然地回到家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了。他们已分部清是在为生活而劳动,还是为劳动而生活。在他们的心中,有的只是单纯、原始的乐观与坚韧。他们从不奢望官府能为他们谋什么利益,只求不要给他们分摊更多的捐税。他们乐于劳动,更乐于在时间的长河里默默奉献。

沅陵的女子更是湘西劳动者的典型代表。男人们被迫远离家园,在外打仗,而当地这些勤劳的妇女们便担起了生活的重任。凡其他地方男子所能做的劳役,在这地方统由女子来做” ,她们“既敏捷,又能干”,连船上的水手也几乎全是女子。但她们并不因此而郁郁寡欢,而只是顺理成章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从不埋怨。

这样的乐观和平淡的人生态度是湘西人民的淳朴本性。他们对命运的安排从没有一丝不满,他们顺从地接受苦难,也接受幸福。周家夭妹原本许了个成衣店的学徒,对此她也并无疑义,每天高高兴兴地戴着学徒送给她的金耳环上街买菜。但她的模样长得风流俊俏,名扬在外,不久就被个团长找上门来,偏要娶她。“女孩子看看团长,人物实在英俊标致,比成衣店学徒强多了”,就跟了团长,从此成了美满姻缘,过上了好日子。而那成衣店的学徒除了独自垂泪,也就只好就此认命了。无论是周家夭妹,还是成衣店的学徒,或是沅陵的修路人、妇女,他们对命运都是极其恭顺。他们早已适应了当地险恶、与世隔绝的自然环境,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改造自然,改变命运,只是安然平和的“认命”而已。

对这些已经与自然融合的人,沈从文显得十分忧郁。“这些不辜负自然的人,与自然妥协,对历史毫无担负,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我们用什么方法,就可以使这些人心中感觉一种对‘明天’的‘惶恐’,且放弃过去对自然和平的态度,重来一股劲儿,用划龙船的精神活下去?”在千百年来历史的无情摧残中,湘西人民始终是社会的牺牲品和遗忘对象。然而,他们却能保持一份怡然自得、与世无争的心境,这也实属不易。

早在东晋时期,湘西的桃源就成为了陶渊明退隐后的美丽家园。而此后,每当文人儒相官场失意,都会不由得想到这片远离凡尘的桃源仙境。这块地方已经成为了几千年来知识分子的精神寄托。若是没有了这世外桃源,又不知要有多少文人墨客的心将孤独地飘泊在滚滚红尘之中,永远不得宁静。

不过,在这群山峻岭中,也有些敢于同命运搏上一搏的人。沈从文在他的散文里讲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传说柳林岔有个寡妇因爱慕庙里的和尚,每天必借烧香为名,不惜登高爬山去看和尚,二十年如一日,从没有一天“爽约”。虽然并没有人知道这各故事的结局如何,但寡妇这种执著于爱情的精神也着实令人敬慕。

湘西地势多变,时而平坦宽阔,时而险峻陡峭。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而不同地方的人就也有着不同的性格。麻阳在沅水流域算得上繁华热闹,而且“沅水水面的世界,一大半是麻阳人占有的”,因而麻阳人也就“面目精悍而性情快乐”。他们“对三十年来的本省政治,比起任何地方船主都熟习,都关心,欢喜讲礼教,臧否人物,且善于称引经典格言和当地俗谚,作为谈天时章本。”,而且还是少见的艺术家。沅水到了桃源县后,就变成一片平潭,再无恶滩急流,因此桃源县人的性格就特别随和,连弄船人脾气也都马虎得多。乾城“地方虽不大,小小石头城却很整齐干净”,而“乾城人极聪明文雅,小手小脚小身材,唱山歌时嗓子非常好听,到码头边时,可特别沉默安静”。

湘西除有汉族人外,还有苗族。但不论哪个民族,都是一样的品性:绝不张扬,不抱怨,逆来顺受,坚韧耐劳。苗族人的一切都“和别的水上人都差不多,所不同处,不过是他那点老实、忠厚、纯朴,戆直性情——原人的性情,因为住在山中,比城市人保存得多点罢了。”

沈从文在他的散文中也表现了对都市生活的厌恶。《箱子岩》里有这样一个人,原是个渔家子弟,因当了几年兵,又大难不死,就在乡了做起了些“有人可以赚钱,有人可以犯法,政府也设局收税,也制定法律禁止,又可以杀头又可以发财那种从各方面说来都似乎极有出息的生意”。这个人发了财后,总显出一副虚伪的脸孔,再没有了湘西人坦诚与平淡的性情。这种人虽凭着万贯家财自得其乐,但在别人看来也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不过当个笑话打趣罢了。

湘西人善良、坚强,千百年来在远离中原文化的地域里,生活得安然、平和。这里的人们似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忘却了空间的隔阂,独自依傍着美丽的自然,毫无历史的压迫感,缓缓前行。在都市的喧哗与骚动中,读起沈从文的散文,想起恬淡的湘西世界,想起远方那群怡然自得的人们,便会在心中重又升起对人性的美好向往。对于被功利与金钱淹没的现实世界也有了种旷达、释然的心情;一切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觉得自己也变得单纯、平和了,只是更加懂得进取罢了。这不也是件令人欣慰的事吗?

沈从文散文中的湘西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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