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承天寺夜游》全文赏析

发布时间:2019-01-17 15:39:00

《记承天寺夜游》全文赏析

  《记承天寺游记》中风景的描写令人惊叹,此篇成于苏轼被贬官的时期,由此可引发出对蕴含于景色之中情感的讨论。
  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
  
  》一文,最令人惊诧的,莫过于他对月夜风景的塑造了。
  
  全文仅百字规模,第一句是对时间的交代,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第二、三句是对地点和事件的简述,即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第四句纯粹是景色的描述: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接下来便是两句反问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最后总结一句,以为结尾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一问一答,将全文的主旨交付到了一个字之中,也为前文清明的月色涂抹上了一层情感的色彩,使之成为了一种心情的外化。原来风景的发现,只缘一个字而来,景语情语,皆自一体。然而,这景色的发现,在苏轼处有什么意义呢?他又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之下完成对这风景的发现呢?又是如何拥有了这般的心情?
  这需要我们从本文的第一句话,即所描述的时间开始谈起。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这个时间点前后,苏轼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元丰三年乙未,七月二十八日,苏轼被捕,乌台诗案开始。元丰二年,二月苏轼罢徐州任,改知湖州,四月二十日到达湖州,七月二十八日就突然被朝廷派人逮捕。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庚申),苏轼责授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充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令御史台差人转押前去。元丰三年庚申,正月,苏轼赴黄州贬所,有《子由自南都来陈三日相别》:夫子自逐客,尚能哀楚囚,奔驰二百里,径来宽我忧。时间至元丰六年癸亥,四月,十一日(丙辰),曾巩卒。沈辽,苏辙,孔仲武,秦观
  
  ,陈师道皆有祭挽之作,而且,传苏轼与曾巩同日化去”;“七月,十三日(丙辰),罢苏辙兼权筠州州学教授十月,十二日(甲申)夜,苏轼与张怀民游承天寺,撰《记承天寺夜游》
  三年时间,接连经历罢官,贬黜,良友离世,亲人受连一系列磨难,此刻突出一个字,是否有别样的心情?文中出现的张怀民,身世也别有韵味,据考:张怀民,字梦得,又名倔栓,清河(今河北省清河县)人。他于元丰六年贬至黄州,初到时寓居在承天寺试想,两位同病相怜的人,一般的心境下,发现的风景又是种怎样的风景?“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这一句唯美风景下的情感,究竟是是豁达,如当今学者所得出的普遍共识那般,还是无奈,亦如另外学者指出的那般:作者这最后一句感慨,诚然有自豪和自慰的意味,但较多的还是惆怅和悲凉”?问题可以稍作转换,于悲凄处发现之风景,苏轼是有情,还是冷漠?若是有情,情又指向何处?
  在此不妨暂且悬置这些问题,笔者想借助于一段文学
  
  公案来展开分析,即北宋大儒朱熹对苏轼的批评。朱子认为,今东坡之言曰:吾所谓文,必与道俱,则是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时,旋去讨个道来入放里面,此是它大病处。在他看来,苏氏之弊,在于其人为地割裂了文与道之间的联系,文不能载道而独成一体,以至于其风日淫,其效日微。在朱熹看来,物之理乃道也”⑤,道即天人一统的人伦道统,在于心外,求知需虔,故要格物致知,最终的目的指向社会之内的忠孝之道,而苏轼的文道分离其实是个向内转的过程,以情淫道,故有所不当。朱子批评的正确与否且不管,但从他的批评来看,苏轼的确已经有意识地与当下流行的儒道一派有所距离,其所提倡的正是他们所反对的。这种向内转的兴起,苏轼并不是始作俑者,它首先要追溯到唐宋八大家中的韩愈。韩愈在《报崔黯秀才论为文书》一文中曾有如此论述: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也。今世因贵辞而矜书,粉泽以为之,道密以为能,不亦外乎?吾子之所以言道,匪辞而书,其所望于仆,亦匪辞而书,是不亦及物之道愈以远乎?”韩愈的转向,实际是针对当时浮夸雕饰的文风而来的,但取乎内的观点,也间接地促进了文学表现对外在人伦道统的疏离。宋代之后的欧阳修、苏洵等人,也都继承了韩愈的这个观点,其侧重点主要是针对当时空洞无味的唱和性创作,目的在于将内容重新注入诗文的表达。这些所谓内容,其实多半还是儒学人伦传统的一种重新的发现和继承,但是这种向内转的转向,其实还是为的浮现提供了契机,感受的抒发和既定认知系统在此也有了一种隐隐的剥离,这种也因此开始指向了一些人伦之外的东西而变得更贴切,也更加复杂,比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
  
  》等。但这样又会带出下一个问题,既然偏离了儒家的人伦认知传统,这种又从何而来,指向何处?
  我们不妨在此再迂回一下表达,从另外一个问题入手解释。关于宋代文章,很多学者都把它们解释为是儒、释、道三家融通的结果,其中邓广铭先生的论述比较具有代表性:宋学又是儒、释、道三家的学说,是经过长时间的相互交流、相互斗争、相互排斥、相互渗透、相互摄取的一个产物。他们从佛、道两家所摄取的,笼统说来是偏重在义理方面和心性修养方面的一些东西,而对儒家的主张一直坚守不变的,则是那个经世致用的原则。这种论述是源头性的,儒、释、道的确是北宋时期所盛行的三种认知的范式,苏轼是宋代人,照理说其文章也当然可以用此类解释,既非儒,那么一定是释家和道家的综合体了。但这样做却未免有以源头肢解苏轼之嫌,也将其特点简单化了,把的心情和所描述的空灵的风景结合起来看,会发现其中蕴含的韵味实际上更加复杂,远非儒、释、道三者可以做单一解释的。如上文讲,儒家学说以人伦为认知旨归,它其中所蕴含的风景是附庸性或说是比兴性质的,故较为单薄,可见于《诗经
  
  》;道家理论中的风景其实等同于自然自然又与其核心息息相关,于是这些风景的色调多为恬静,呼唤人丧心而融于物,故这种融合是去情化的过程,有风景却没有情,可见于谢灵运的山水诗;释家多求空静,与内心相关,但苏轼和它的区别是的区别,他所描述的是心情下的实景而非一个空灵化的境界,这种比较可鉴于其和王维
  
  诗歌
  
  的差异。由此可见,苏轼笔下的风景远非三家的解释所能概括,它可能来源于三家,却又别于此三家,或者说局限于此三家。承接上文问题,可看出苏轼的创作继承了韩柳、欧阳修等人向内转的传统,却又不能单以儒、释、道三家做单一解释,那么他的又该做如何理解?回到文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一段景色的描写未见任何有情感指向作用的形容词,事实上,在相似的时间里,苏轼这类描写并不是唯一,在《后赤壁赋
  
  》(元丰五年)中,我们也能看到类似的风景描写,感到类似之情。较之亦是同时期的《前赤壁赋》(元丰五年)苏子楸然,《临江仙?夜归临皋》(元丰五年)常恨此身非吾有这类以情衬情的描写,我们可以体会得到一种失落和安慰交织的情感,这当然与当时苏轼的罢黜经验
  
  有关,其个体的意义已经不能认同于原有的认知范式,失落的境遇和这些认知范式所指向的目标构成了张力。经世济世的儒家承诺已经变得虚幻,亲友离世的打击也让他的情感离于道家和释家忘我虚空的承诺,其意义不在于认同三家的认知范式,因为一旦认同,其意义都不会是,也不会发现如此的风景。换句话说,也正是穿越了这些既定的认知范式,苏轼风景的独特性意义才会显现了出来。
  所谓穿越,即在认知的前提下做到有意识的疏离,实际上,认同于任何一种单一的认知范式,所表达的情感都将是单薄的,也不会创造出内涵丰富的风景。只有从这类认知范式中跳出,去在另外的未知纬度中重新获得认同,才会有不同的意义发现,因为未知总会与混沌和丰富相连,照此说来,其实穿越也是一种突破认知中介,寻找另一种认同方式的尝试。那么既然穿越了儒、释、道三家既定的认知范式,苏轼的又归向何处呢?笔者认为,这种源自于他对其生活世界的照面。届时任何的认知范式,包括儒释道三家,都有一套稳固的感知世界的方式,其意义都源自于一套清晰的区分方式,无论是善恶之别,天道人道之分,还是空执之离,它们都构成了认知的中介。苏轼的贡献,就在于对这种中介的穿越,突破了一系列清晰的划分,重新从外部的生活世界中直接触动物我交流的情感。这种情感不需要任何中介的介入,故才更有可能能够以真动人,它很模糊,很少有区分和刻意承载什么,却往往能包容更广阔的意义。苏轼的穿越源自于其境遇的独特,更是其生命哲学的构成,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磨难之后,其认知中表达什么抱负和希望的因子淡化了许多,甚至因幻想破灭而造成的失落感也退化了,留下的只有个体对外在生活世界的直接沟通,在这种沟通中获得朦胧的意义感,文字也随即退化为对这种感觉的描述。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在论及苏轼的创作风格时,曾有精辟的论述:苏氏之道,最深于性命自得之际,其次则器足以任重,识足以致远,至于议论文章,乃其与世周旋,至粗者也,此论可谓是得苏轼创作之要领。
  把这种风景放置入历史纵轴中来看,或许会更加清晰地看见这个生活世界的魅力。古文运动中,韩欧之变在于将感知的方式向内转,促进了文学与道统的分离,但其终极指向还是在于既定的儒学认知范式,求天道以闻达,这也是朱熹批评苏轼,却对韩欧二人有所保留的原因。而苏轼的意义,正在于在继承了这种向内转的趋势下,促进了文学与个人的分离,个人至此成了一个不依赖于既定认知,赤裸裸感受生活世界的个体。风景的意义,就在于这种被剥离出的个体面对浑沌的生活世界的惊奇感,这种感觉因不指向任何特定的东西,故而其亦是极具包容性的,也更加的瑰丽。苏轼的意义,也莫过于对这种生活世界意义的发现,这种发现对后世具有很强的启示意义,明代公安三袁所提倡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性灵论,其直接的理论来源,也在于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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