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语言的个性化与典型性研究

发布时间:2020-08-04 09:08:30

《红楼梦》人物语言的个性化与典型性研究

岑泽丽

【摘 要】内容摘要:《红楼梦》中不同性格、身份地位、生活环境的人有着不同的语言风格和特点,如贾母、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的语言都呈现出言如其人的特点。以林黛玉为例,把她的语言与王熙凤、薛宝钗和晴雯的语言相比较,在对比中各人的语言特色愈加鲜明。以王熙凤语言为例,通行本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人物语言有不一致的地方,但是根据书中情节的发展,这种变化也有合理的因素。

【期刊名称】品位·经典

【年(),期】2017(000)003

【总页数】9

【关键词】《红楼梦》;人物语言;个性化;典型性

文学评论

《红楼梦》这部旷世奇书不仅思想内涵深刻,而且语言艺术成就也非常高。特别是人物语言的个性化和鲜明性,让人叹为观止。不同性格、身份地位、生活环境的人有着不同的语言风格和特点。人物生活境遇的变化也会带来语言特点的不同,即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一、《红楼梦》言如其人的人物语言

(一)贾母语言中的自谦与打趣

贾母是贾府中年龄最长、辈分最高,极具人格魅力的老年封建贵族妇女。表面上看,她每天吃喝玩乐,儿孙绕膝,享受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实际上,她在幕后运筹帷幄,冷眼旁观,该出手时就出手,维护着贾府这个大家庭的稳定与和谐。作为极具人格魅 力和凝聚力的家庭长者,一方面,她见多识广,聪明睿智,且待人亲切宽厚;另一方面,她是一个有着年轻心态的老祖宗,喜欢玩、喜欢美食、喜欢艺术、喜欢和孙子辈的在一起,无论是家庭宴会,还是孙子辈的生日宴会,无论是元宵节猜灯谜、中秋节赏月,还是下雪天踏雪赏梅,总少不了她的身影和她爽朗的笑声。表现在语言上,体现出生动风趣、谈笑风生和进退有度的特点。

作为人生经验丰富的富贵大家庭的长者,对外,贾母的语言充满了自谦。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祖母,问她姊妹们读的什么书,贾母说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第三回)我们知道,贾府三春根本就不是只认得两个字,而是有着良好的文化素养,这是她惯性的说话方式。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她称赞贾母是有福之人,贾母说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第三十九回)薛姨妈要人帮忙,贾母说别的没有,我们家折腿烂手的人还有两个。(第五十七回)这种自谦的说话方式塑造了贾母亲切随和的人物形象,也体现了她贬己尊人的交际艺术,从语用学的角度来看,符合礼貌原则。

作为贾府大家庭中年龄最长、辈分最高的核心人物,贾母并不板着脸孔说话,而是语言中充满着幽默和风趣,她经常以揶揄和打趣的方式说话,使家庭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如王熙凤精明能干、说话爽利,贾母对她非常喜爱,经常和她互相打趣,戏称她为泼皮破落户儿辣子凤辣子猴儿凤丫头促狭鬼儿,以调节家庭氛围。再如贾母要给王熙凤举办生日宴会,大家凑份子钱,贾母打趣道,倒是我的凤姐儿向着我,这说的很是,要不是你,我叫他们又哄了去了。(第四十三回)他们指的是王夫人和邢夫人,贾母打趣自己的儿媳妇,使欢乐的家庭气氛更加欢乐。有时候,贾母也借这种揶揄和打趣的说话方式表达自嘲或嘲讽等感情,化解尴尬,表达情绪。如中秋节家宴上,大家击鼓传花讲故事,轮到大儿子贾赦讲故事,他讲了一个父母偏心的故事,贾母打趣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第七十五回),她用打趣的方式来进行自嘲,化解了尴尬,幽默中暗含着无奈。

贾母的揶揄和打趣是讲究说话场合和对象的,她主要针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或薛姨妈等已为人父母的下一辈,对孙子辈更多的是关心和维护,孙子辈中的王熙凤文化水平不高,但为人精明强干也能说会道,贾母经常和她互相打趣,为家庭增添更多的生活情趣。

(二)王熙凤语言中的俚俗与奉承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一个非常出彩的人物形象,她精明能干、能说会道、工于心计、精于应酬,她是贾府的大管家,负责管理大家庭内部的具体事务。她在贾府中扮演着多重角色:作为儿媳妇、侄儿媳妇、孙子媳妇,她要讨长辈的欢心,博得贤惠孝顺的美名;对待妯娌、小姑子和兄弟姐妹,她小心翼翼,对他们予以关心和照顾,唯恐得罪他们;对待众多的丫鬟小厮和奴仆,她威重令行,经常对他们威胁恫吓,卖弄主子的威严等等,她的性格呈现出多重性和阶级性的特点,她的语言也表现出俚俗与生动、真心与假意、奉承与威吓等多重艺术特色。

王熙凤的性格、成长背景和生活环境等决定了她的语言具有俚俗的特点。她泼辣外向、逞强好胜,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第二回),没有学过读书写字,却极具杀伐决断的能力,她每天要和众多的下层奴仆打交道,操心油盐酱醋,以一己之力维持着整个大家庭的正常运转,这些决定了她的语言不可能如黛玉之典雅、宝钗之含蓄、宝玉之不着边际,她的语言是俚俗的、口语化的,来自于热辣辣的生活,易于被下层奴仆接受和听懂。又加上她口才极佳,经常在语言中运用俗语、歇后语及多种修辞手法,使她的语言虽然俚俗却异常生动有趣。如贾琏陪林黛玉回乡奔父丧,王熙凤嘱咐随行的小厮昭儿别勾引他认得混账老婆,回来打折你的腿。(第十四回)王熙凤对贾琏的奶妈说:你从小儿奶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第十六回)这种俚俗,有时也表现出凶狠、粗俗的特点,如她骂贾蓉,凭他什么样儿的,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我看看,给你一顿好嘴巴。(第七回)她骂小丫头,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第四十四回)

王熙凤对贾母、王夫人等这些家庭中的长辈及权势者又极尽奉承之能事,表现出她八面玲珑、精于应酬的性格及超强的语言交际能力。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王熙凤拉着她的手说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第三回)既明着赞美了林黛玉,又暗着赞美了贾府三春;既奉承了贾母,又讨好了王夫人和邢夫人,真是一石三鸟。当贾母让她不要提伤心事,她马上转悲为喜,说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第三回)悲喜一瞬间,反应之敏捷,变化之快,奉承水平之高让人叹服。再如贾赦要强娶鸳鸯为妾,贾母知道后很生气,责骂众人,王熙凤竟出语惊人,说是老太太的不是,她接着说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第四十六回)看似否定其实是高度的奉承,语惊四座,让人惊艳。

(三)贾宝玉语言中的奇与痴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最主要的 人物形象,他的身上寄托了作者的人格理想和精神追求。在当时封建社会的卫道士看来,他是一个异类;在我们看来,他是当时封建社会的新新人类,他的身上体现出先进的民主思想和浓厚的人文情怀。贾宝玉是一个千古情痴,他一生为情而生、为情而苦,最终为情而空,他的带有博爱色彩,主要指向他身边那些美丽纯洁、天真烂漫的少女,他奉她们为人上人,发自内心地去尊重、欣赏和爱护她们。贾宝玉的语言主要呈现出奇与痴的特点。

贾宝玉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说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样的奇谈怪论,让封建卫道士们掩口咂舌,认为他将来色鬼无疑了,他的父亲贾政也认为他将来酒色之徒耳。贾宝玉形成这样的女清男浊观,有着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和生活基础,临近末世的封建社会腐朽不堪,成年男性大多追名逐利、贪婪堕落,而青年女性由于受到社会不良习气的熏染较少,较多地保留了人性中的天真烂漫。贾宝玉对女儿的珍视,其实也就是对真善美的珍视。他称女孩为钟灵毓秀,对包括自己在内的男性感到自惭形秽,称须眉浊物。贾宝玉语言的奇还表现在他对虚伪男性世界的厌弃和对纯净女儿世界的维护,他称为官做宰的人是国贼禄鬼,认为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他反对武死战”“文死谏等封建主流价值观。薛宝钗、史湘云等劝他读书上进、关注仕途经济,他认为是混账话,叹息道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第三十六回)

贾宝玉对身边的女儿,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都发自内心地去尊重和爱护,对她们一片真情和痴情,爱护女儿是他一生的事业,他的语言也表现出痴的特点。如玉钏儿给他端汤,碗摔在了地上,贾宝玉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问玉钏儿烫了哪里了?疼不疼?,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宝玉听说,方觉自己烫了。(第三十五回)他一生在女儿身上用情,希望得到所有女儿的眼泪,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第三十六回)到后来他领悟到只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眼泪,他的情感指向最终定格在林黛玉身上。面对林黛玉的试探、猜疑和误解,碍于封建礼教的约束他又不能直接表白,经常在情急之下说出了很多誓言式的语言,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明了缘故,我才得托生呢!”“这话从那里说起?我要是这么样,立刻就死了!(第二十八回我便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妹妹可大好了?”“你死了,我做和尚!(第三十回)这些极端的誓言式的语言,表达了贾宝玉对林黛玉一片真情和痴情。

(四)林黛玉语言中的讥讽与俏皮

林黛玉是《红楼梦》中最具文化含量的人物形象。她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第五回),加上父母早逝、寄人篱下的生活境遇,使她的性格呈现出自尊而又自卑,敏感而又多疑的特点。她冰雪聪明、伶牙俐齿,有极高的文化素养,又有些小性儿,喜欢挑别人的毛病,她的语言经常含讥带讽,同时又具有机智幽默、俏皮风趣的特点。

林黛玉深爱贾宝玉,面对出身名门、端庄大方、富有才学,又有金玉之说的薛宝钗,林黛玉有着深深的焦虑感和危机感,她经常用讥讽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深深的醋意以及担心和不满。如贾宝玉和薛宝钗一起来到贾母处,林黛玉问贾宝玉从哪里来,贾宝玉说在宝姐姐家的,林黛玉顿时心生不满我说呢,亏在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第二十回)贾贵妃端午节颁节礼,宝玉和宝钗的一样,黛玉和贾府三春的一样,次之,宝玉把自己的东西拿过去让黛玉挑,黛玉不要,说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第二十八回)贾宝玉得罪了林黛玉,两人后来和好,林黛玉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第二十八回),运用仿词、对比等修辞手法,既表达了自己的讥讽之情,又有幽默风趣之感。

林黛玉的性格虽然有一定的叛逆性,但她毕竟是一位封建贵族少女,深受封建礼教的浸染,所以她经常对自己的妒忌和讥讽进行巧妙的修饰和掩饰,使语言呈现出俏皮风趣、巧妙婉曲之感。如第八回中,林黛玉去看望薛宝钗,发现贾宝玉已经在那里了,心里便不受用了,说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这句话有深深的醋意和酸意,宝钗问这话怎么说?黛玉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这句话包含着对宝玉的抱怨和不满,话说到这个地步,黛玉的妒忌和小心眼儿就要露形了,但是她话锋一转,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这话说得多么空灵通透,俏皮巧妙,成功地掩饰了她的嫉妒和不满,令人拍案叫绝。

(五)薛宝钗语言中的温情与理性

薛宝钗和林黛玉作为《红楼梦》中的两大女主角,分别体现着不同的审美内涵和社会文化意义,薛宝钗有着艳冠群芳的美貌,温柔敦厚的大家闺秀的贤淑风范,博闻多识的才学和才干,是封建社会标准的淑女形象。一方面,她对传统儒家伦理人格的自觉追求,使她赢得了好人缘;另外一方面,她对传统儒家伦理原则理性精神的遵循,使她的为人处事表现出理性冷静的特点,形成任是无情也动人的风貌。她的语言呈现出温情脉脉和理性冷峻的特点。

薛宝钗非常会做人,在贾府这样一个人口众多、人际关系复杂的大家庭里,她赢得了上下一致的好评。她为人处事随和、宽容,以和为贵,语言也表现出平和谦让的特点,如贾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倚老卖老大声呵斥袭人,黛玉听了便嘲讽她老背晦了,宝玉忙欲赶过去,宝钗一把拉住他说,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第二十回)薛宝钗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她如知心大姐般关心着大观园的兄弟姊妹们,对他们嘘寒问暖,无私地帮助他们,为他们排忧解难,体现出人性中温暖和光辉的一面,她的语言也表现出温情脉脉的特点,如对黛玉,她不计前嫌,体谅她寄人篱下的苦衷,真诚地关心她的病情,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燕窝)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第四十五回)让敏感多疑的黛玉也不得不叹服她是一个好人。

从本质上看,薛宝钗是一个封建伦理道德原则的严格的遵守者,她信奉正统的封建伦理道德价值观,她认为男人就应该读书明理、治国辅政,女子无才便是德,应以针线纺绩为本分,她的语言也呈现出理性正统的特点。如她规劝林黛玉,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第四十二回)有时候她的理性表现得有些过分,可以称之为冷峻冷漠,如金钏儿自杀,王夫人感觉过意不去,后悔自己的过激行为,薛宝钗却极为冷静地劝慰她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第三十二回)一场人命关天的事就让她这样敷衍过去了,其中的让人不寒而栗。

二、《红楼梦》人物语言对比——林黛玉为例

《红楼梦》中的人物语言个性化非常鲜明,不同性格、身份地位、生活背景的人有着不同的语言特点。以林黛玉为例,把她的语言与王熙凤、薛宝钗和晴雯的语言相比较,在对比中各人的语言特色愈加鲜明。

林黛玉和王熙凤是贾府青年女性中最会说话的两个人,王熙凤聪明机智、能说会道,林黛玉冰雪聪明、伶牙俐齿,她们说话的时候都喜欢用修辞、语言都有幽默风趣的特点。但两人性格、身份和生活环境的不同,使这种幽默风趣有着不同的表现。王熙凤的幽默风趣更富有生活气息,带有俚俗的特点。如贾宝玉林黛玉产生误解,后又和好,王熙凤笑话他们这会子拉着手哭的,昨儿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呢!”“对笑对诉,倒象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第三十回)她用俗语、歇后语等生动地表现了宝黛两人分分合合、忽好忽坏的情感关系。林黛玉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又是未出阁的封建贵族少女,她的幽默风趣带有雅致的特点,如贾宝玉等要建诗社取别号,探春说我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罢。黛玉马上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大家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林黛玉用典故来戏谑探春,显得别致而有趣。

林黛玉和薛宝钗是贾府中最出色的两位青年女性,她们同样出身名门,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和文化修养,她们的语言都表现出才华横溢的特点。但由于两人性格和思想观念的不同,薛宝钗的语言又带有中规中矩的特点,而林黛玉的才华横溢中又带有率真率性的特点。如薛宝钗在很多地方都表现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第四十九回);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第六十四回)。而林黛玉有很多戏谑之言,这在薛宝钗等贵族小姐中是很少见的,如她嗔怪王熙凤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第二十五回)她笑骂紫鹃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第五十七回)她戏谑史湘云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哥哥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表现出她快人巧语、率真率性的特点。

林黛玉和晴雯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两人的性格和说话方式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例如晴雯的性格直爽率性,说话喜欢含讥带讽,这都与林黛玉比较相似。晴雯说话喜欢讽刺和嘲笑别人,她的讥讽往往是直白的、露骨的,如她讥讽袭人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第三十一回)她讥讽袭人和贾宝玉的特殊关系以及袭人的痴心妄想,说话方式直白直接、不留情面、一针见血,表达了自己不屑、妒忌和不服气等情感。林黛玉虽然有时候也喜欢讥讽别人,但她是一位尊贵的封建贵族小姐,而且她有较高的文化修 养,她的讥讽往往是含蓄的甚至是雅致有趣的,如贾宝玉很喜欢薛宝钗念的一段戏词,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便讥讽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第二十二回)林黛玉用戏名和谐音的修辞方法来戏谑嘲笑贾宝玉得意忘形的情状,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却又雅致有趣。

三、《红楼梦》人物语言前后变化——以王熙凤为例

直到现在,《红楼梦》这部奇书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通行本《红楼梦》后四十回为何人所写,何人所续,还有争议。在后四十回中,贾府逐渐走向衰败,而且一度被抄家,生活一落千丈。我们以王熙凤为例,来观察人物语言在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中的变化。

一是,王熙凤说话没有以前那么了。王熙凤可以说是贾府第一巧嘴,她聪明机智、谈笑风生、精于应酬、善于调动气氛,贾府抄家以后,她惧怕并且悔恨自己犯下的过错,加上身体不好,就连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了。正如史湘云说她别人还不离,独有琏二嫂子连模样儿都改了,说话也不伶俐了(第一〇八回),有时候说话甚至还不合时宜。如贾府被抄家,死的死、散的散,贾母给孙媳妇薛宝钗过生日,王熙凤想调动家庭聚会的气氛,她说今儿老太太喜欢些了。你看这些人好几时没有聚在一处,今儿齐全,说齐全显然是不符合实际的,倒让人想起不齐全,引发人的悲伤之情,所以她自己也察觉到说话不合适,说着回过头去,看见婆婆尤氏不在这里,又缩住了口。接下来大家行酒令,贾母掷的骰子的曲牌名是江燕引雏,王熙凤忙接过话说雏是雏,倒飞了好些了,这句话更加不合时宜,无异于揭伤疤,所以众人瞅了他一眼,凤姐便不言语(第一〇八回)。王熙凤从一个巧嘴的人变成一个笨嘴笨舌的人,我们可以从中读出深深的悲凉和暮气沉沉的况味。

二是,王熙凤说话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王熙凤是贾府的大管家,大权在握、威重令行,在下人面前说话是非常强势的,她操办过两次大丧事,一次是秦可卿的,一次是贾母的。操办秦可卿的丧事,她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充分显示了她的管理才能。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理。”“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第十四回)贾母死了以后,王熙凤失去了靠山,在贾母的丧礼上,邢夫人行驶起婆婆的特权,处处为难她,下面的仆人也趁势作践起她来。下人不愿干事,王熙凤只好好言好语、低声下气地恳求她们。大娘婶子们可怜我罢!我上头捱了好些说,为的是你们不齐截,叫人笑话。明儿你们豁出些辛苦来罢。”“好大娘们!明儿且帮我一天,等我把姑娘们闹明白了再说罢咧。(第一一〇回)王熙凤前后语言的变化,让我们感叹世态炎凉并对这位昔日的女强人产生深深的同情。

三是,王熙凤说话没有以前那么了。王熙凤生性泼辣,又管理着贾府具体的事务,她的语言也呈现出俚俗、泼辣、嬉笑怒骂的特点,经常充满了浓浓的辣味。后四十回中,这种味大大降低。如王熙凤对赵姨娘和贾环是鄙夷加厌弃,经常谩骂他们,骂贾环你也是个没气性的……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第二十回)骂赵姨娘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第三十六回)这种谩骂语言非常激烈,有的甚至是人身攻击。第八十四回中,巧姐病重,王熙凤好不容易找来治病的药,却被贾环冒失地打泼了药罐子,她骂贾环真真那一世的对头冤家!你何苦来还来使促狭!从前你妈要想害我,如今又来害妞儿。我和你几辈子的仇呢!骂赵姨娘你去告诉赵姨娘,说他躁心也太苦了。巧姐儿死定了,不用他惦着了!这种骂话辣味少了很多,而且一些人身攻击的詈骂语也没有了。

以王熙凤的语言为例,我们发现,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人物语言有不一致的地方,但是根据书中情节的发展,这种变化也有合理的因素。

【参考文献】

[1]唐亮.红楼梦角色语言研究——以贾母语言为中心[D].四川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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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杨萍,李姗姗.从林黛玉的语言看《红楼梦》语言的艺术成就[J].长春师范学院学报,20041.

[7]朱伟明.两种生命的存在方式——林黛玉、薛宝钗形象及其文化意义[J].红楼梦学刊,19941.

[8]李希凡,李萌.“可叹停机德”——薛宝钗论[J].红楼梦学刊,20052.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人文素质教育价值研究——以中国四大名著为例(15G130)研究成果。)

《红楼梦》人物语言的个性化与典型性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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