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吃相》赏析

发布时间:2019-01-31 01:59:50

梁实秋《吃相》赏析

  吃饭时,什么样的吃相才是文雅的?大家可以阅读梁实秋《吃相》了解与学习。

  

  一位外国朋友告诉我,他旅游西南某地的时候,偶于餐馆进食,忽闻壁板砰砰作响,其声清脆,密集如联珠炮,向人打听才知道是邻座食客正在大啖其糖醋排骨。这一道菜是这餐馆的拿手菜,顾客欣赏这个美味之余,顺嘴把骨头往旁边喷吐,你也吐,我也吐,所以把壁板打得叮叮当当响。不但顾客为之快意,店主人听了也觉得脸上光彩,认为这是大家为他捧场。这位外国朋友问我这是不是国内各地普遍的风俗,我告诉他我走过十几省还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场面,而且当场若无壁板设备,或是顾客嘴部筋肉不够发达,此种盛况即不易发生。可是我心中暗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事恐怕亦不无发生的可能。

  《礼记》有 毋啮骨 之诫,大概包括啃骨头的举动在内。糖醋排骨的肉与骨是比较容易脱离的,大块的骨头上所联带着的肉若是用牙齿咬断下来,那龇牙咧嘴的样子便觉不大雅观。所以 割不正不食 席不正不食 都是对于在桌面上进膳的人而言,啮骨应该是桌底下另外一种动物所做的事。

  不要以为我们一部分人把排骨吐得劈拍响便断定我们的吃相不佳。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世界上至今还有不少地方是用手抓食的。听说他们是用右手取食,左手则专供做另一种肮脏的事,不可混用,可见也还注重清洁。我不知道象咖喱鸡饭一类粘糊糊儿的东西如何用手指往嘴里送。用手取食,原是古已有之的老法。罗马皇帝尼禄大宴群臣,他从一只硕大无比的烤鹅身上扯下一条大腿,手举着鼓槌,歪着脖子啃而食之,那副贪婪无厌的饕餮相我们可于想象中得之。罗马的光荣不过尔尔,等而下之不必论了。欧洲中古时代,餐桌上的刀叉是奢侈品,从十一世纪到十五世纪不曾被普遍使用,有些人自备刀叉随身携带,这种作风一直延至十八世纪还偶尔可见,据说在酷嗜通心粉的国度里,市尘道旁随处都有贩卖通心粉(与不通心粉)的摊子,食客都是伸出右手象是五股钢叉一般把粉条一卷就送到口里,干净利落。

  不要耻笑西方风俗鄙陋,我们泱泱大国自古以来也是双手万能。礼记: 共饭不泽手。 吕氏注曰: 不泽手者,古之饭者以手,与人共饭,摩手而有汗泽,人将恶之而难言。 饭前把手洗洗揩揩也就是了。樊哙把一块生猪肘子放在铁楯上拔剑而啖之,那是鸿门宴上的精彩节目,可是那个吃相也就很可观了。我们不愿意在餐桌上挥刀舞叉,我们的吃饭工具主要的是筷子,筷子即箸,古称饭頍。细细的两根竹筷,搦在手上,运动自如,能戳、能夹、能撮、能扒、神乎其技。不过我们至今也还有用手进食的地方,像从兰州到新疆, 抓饭 抓肉 都是很驰名的。我们即使运用筷子,也不能不有相当的约束,若是频频夹取如金鸡乱点头,或挑肥检瘦的在盘碗里翻翻弄弄如拨草寻蛇,就不雅观。

  餐桌礼仪,中西都有一套。外国的餐前祈祷,兰姆的描写可谓淋漓尽致。家长在那里低头闭眼口中念念有词,孩子们很少不在那里做鬼脸的。我们幸而极少宗教观念,小时候不敢在碗里留下饭粒,是怕长大了娶麻子媳妇,不敢把饭粒落在地上,是怕天打雷劈。喝汤而不准吮吸出声是外国规矩,我想这规矩不算太苛,因为外国的汤盆很浅,好象都是狐狸请鹭鸶吃饭时所使用的器皿,一盆汤端到桌上不可能是烫嘴热的,慢一点灌进嘴里去就可以不至于出声。若是喝一口我们的所谓 天下第一菜 口蘑锅巴汤而不出一点声音,岂不强人所难?从前我在北方家居,邻户是一个治安机关,隔着一堵墙,墙那边经常有几十口子在院子里进膳,我可以清晰的听到 呼噜,呼噜,呼 的声响,然后是 咔嚓! 一声。他们是在吃炸酱面,于猛吸面条之后咬一口生蒜瓣。

  餐桌的礼仪要重视,不要太重视。外国人吃饭不但要席正,而且挺直腰板,把食物送到嘴边。我们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要维持那种姿式便不容易。我见过一位女士,她的嘴并不比一般人小多少,但是她喝汤的时候真能把上下唇撮成一颗樱桃那样大,然后以匙尖触到口边徐徐吮饮之。这和把整个调羹送到嘴里面去的人比较起来,又近于矫枉过正了。人生贵适意,在环境许可的时候是不妨稍为放肆一点。吃饭而能充分享受,没有什么太多礼法的约束,细嚼烂咽,或风卷残云,均无不可,吃的时候怡然自得,吃完之后抹抹嘴鼓腹而游,像这样的乐事并不常见。我看见过两次真正痛快淋漓的吃,印象至今犹新。一次在北京的 灶温 ,那是一爿道地的北京小吃馆。

  棉帘启处,进来了一位赶车的,即是赶轿车的车夫,辫子盘在额上,衣襟掀起塞在褡布底下,大摇大摆,手里托着菜叶裹着的生猪肉一块,提着一根马兰系着的一撮韭黄,把食物往框台上一拍: 掌柜的,烙一斤饼!再来一碗炖肉! 等一下,肉丝炒韭黄端上来了,两张家常饼一碗炖肉也端上来了。他把菜肴分为两份,一份倒在一张饼上,把饼一卷,比拳头要粗,两手扶着矗立在盘子上,张开血盆巨口,左一口,右一口,中间一口!不大的功夫,一张饼下肚,又一张也不见了,直吃得他青筋暴露满脸大汗,挺起腰身连打两个大饱膈。又一次,我在青岛寓所的后山坡上看见一群石匠在凿山造房,晌午歇工,有人送饭,打开笼屉热气腾腾,里面是半尺来长的酦面蒸饺,工人蜂拥而上,每人拍拍手掌便抓起饺子来咬,饺子里面露出绿韭菜馅。又有人挑来一桶开水,上面漂着一个瓢,一个个红光满面围着桶舀水吃。这时候又有挑着大葱的小贩赶来兜售那象甘蔗一般粗细的大葱,登时又人手一截,像是饭后进水果一般。上面这两个景象,我久久不能忘,他们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心里坦荡荡的,饿来吃饭,取其充腹,管什么吃相!

  个人生活/梁实秋

  婚姻家庭

  1、美满的婚姻

  原配夫人程季淑(1901 1974430),祖籍安徽绩溪,19272月与梁实秋结婚。育有三女一子,长女梁文茜;次女(夭折);长子梁文骐;四女梁文蔷。

  程季淑出身名门,她的祖父曾官至直隶省大名府知府,父亲是家中长子,在北京经营笔墨店。1921年冬,梁实秋与程季淑初次约会。在不长的时间里,他们已深深为对方吸引,北平的一些优雅场所几乎都印下了两人的足迹。1923年,梁实秋结束了8年的清华生活,按照学校的要求打点行李准备赴美留学。

  1927211日,学成回国的梁实秋与程季淑在北京南河沿欧美同学会举行了婚礼。

  1937728日,北平陷落,梁实秋觉得自己早先的政论很可能招致灾祸,而且有朋友暗示他已经上了日军的 黑名单 ,上上之策是逃离北平。可岳母已是年老体衰,不堪奔波之苦。他和程季淑权衡几日,决定他一人先走,待局势稍缓,再作打算。1943年春天,程季淑的母亲病故,当她和孩子们带着大堆行李站在梁实秋面前时,程季淑时年43岁,眼角已见皱纹,耳旁已有白发。梁实秋既以一个知识分子的热忱为国事奔走,又不忘着译耕耘,眉宇间也露沧桑。

  1974年,美国西雅图,梁实秋和程季淑幸福地安度晚年,然而,430日,梁实秋和妻子到市场购物,临街的一个梯子突然倒下落在程季淑身上。她因伤势过重,离开人世。老伴的死,对梁实秋是个沉重打击,他写下了《槐园梦忆》一书,寄托对亡妻的悼念之情。

  最新版《槐园梦忆》由天津人民出版社于2013年出版。

  2、古稀突发忘年恋

  续弦韩菁清(1931-1994),生于193110月,父亲是一位巨贾,后移居上海。7岁时,她便在上海的儿童歌唱比赛中一举夺魁,14岁荣登 歌星皇后 宝座,成为上海滩光彩夺目的新星。1949年,韩菁清随父去了香港。她自编、自演、自唱、自己制片的《我的爱人就是你》使她获得了金马奖的优秀演员奖。

  71岁的梁实秋在妻子故去半年后应邀来台,于偶然中认识小他28岁的韩菁清。见面第二天,他就按她头天提供的住址,大清早站在她的楼下向上仰望,进到家门后与她畅谈了一个下午。此时她已敏感觉察到他对她的一脉真情,但她想阻止这场爱的滋长,于是当他们再次相晤时,她对他说 我想为你做红娘。

  自从相识,梁实秋每天都与韩菁清在一起,或者谈文学艺术,或者道国事家常,或者一起吃饭、散步 梁实秋率先向韩菁清表白心意,经历过爱情的风风雨雨,爱情于她,是个甜蜜且又痛苦的字眼。然而,她已过了满脑子幻想的年龄,横亘在她面前的最大障碍,是梁实秋已71岁了。她明白爱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可他已到了古稀之年,戴着助听器才能听到声音,又患了严重的糖尿病

  与她相比,梁实秋一往无前,攻势甚猛。自相识的第六天开始,像做功课一样,梁实秋每天一信,当面递到她手上。面对她的犹豫,他写道: 不要说悬崖,就是火山口,我们也只好拥抱着跳下去。 梁实秋炽热的爱情火焰,终于化开了韩菁清所有的理智关隘。那段日子,他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丧妻的抑郁一扫而光。

  因为妻子死于非命的索赔诉讼需要处理,197517日,梁实秋飞回美国。他说: 亲亲,我的心已经乱了,离愁已开始威胁我,上天不仁,残酷乃尔! 而独守闺房的韩菁清则写道: 秋:你走了,好像全台北的人都跟着你走了,我的家是一个空虚的家,这个城市也好冷落!

  梁韩之恋在梁实秋返美之后,突然成为台湾岛的 新闻风暴 。《教授与影星黄昏之恋》 类似的新闻标题在大小报纸上频频出现。矛头首先指向韩菁清。韩小姐年轻美丽,为何允嫁七十多岁老翁?图名还是图财?多数文章都认为让韩菁清这样一个演艺圈中的人嫁给一个 国宝级 大师,是对梁实秋的亵渎。而他的一大批已经有相当高社会地位的学生,竟然打着 护师团 的旗号,反对梁韩之恋。

  对梁实秋来说,这是一份与生命相关的爱情。他说: 我像是一枝奄奄无生气的树干,插在一棵健壮的树身上,顿时生气蓬勃地滋生树叶,说不定还要开花结果。小娃,你给了我新的生命。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我过去偏爱的色彩是忧郁的,你为我拨云雾见青天,你使我的眼睛睁开了,看见了人世间的绚烂色彩。

  梁实秋不满足于纸短情长的情书。他拿出一生办报纸副刊的本事,给他 最最亲爱的小娃 办了一份《清秋副刊》,把每天读报得来的时事趣事,抄写下来专为他的小娃一人阅览消遣。

  1975329日,梁实秋提着一箱书信,飞过太平洋,去台湾缔结他们的 宿缘 。婚礼那天,梁实秋竟比新娘子还光彩照人。他的礼服是韩菁清选的,是一身玫瑰色的西装,配着一条橘黄色的花领带,胸前插着一束康乃馨,手上戴着韩菁清送他的戒指。梁实秋不拘俗套,自兼司仪,站在大红喜字前宣布婚礼开始,然后又自读结婚证书,随后在宾客们的欢笑声中,献上新郎致词。

  晚年梁实秋耳聋加上又犯有糖尿病,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她悉心照顾着他的起居,为了给他提供更安稳的环境,趁他飞回美国与女儿小住的空当五年间竟搬家三次。她每晚下厨为他煲汤;她搀扶着他从一条小巷穿行于另一条小巷;他们在家养猫,权当是他们的孩子,共同地爱。

  偶尔有争吵,大多因他误食有害健康,于是她大吵大闹,生气时跑进洗手间,他则在门外唱起那首他们平时常唱的歌《总有一天等到你》,不一会又压低嗓子装出悲痛欲绝的音调唱起那首《情人的眼泪》,直到她弯身笑着走出那扇门,直至两人一起欢快地笑出眼泪 他们爱的细节呈现着大片葱绿,并非秋黄。

  四大遗憾

  晚年梁实秋曾说过一生中有四个遗憾:一,有太多的书没有读;二,与许多鸿儒没有深交,转眼那些人已成为古人;三,亏欠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的情谊;四,陆放翁但悲不见九州同,死前也有同感。

梁实秋《吃相》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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