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研究《归去来兮辞》赏析

发布时间:2019-02-14 09:50:36

赏析一:

《归去来兮辞》是晋陶渊明的述志作品,着重表达了作者对黑暗官场的厌恶与鄙视,赞美了农村美好的自然景物和安适的田园生活,显示了他归隐的决心。

诗的开篇,随口而出"归去来兮"四字,积蓄已久的压抑与不快一吐而出,如决堤之水,一发而不可收,而诗人"归去"的理由却仅仅是"田园将芜"这个简单而平淡的原因,其中饱含了多少怀念、留恋和向往啊!因此,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胡不归?"的自问,表现诗人归隐田园之心的迫切,又带出下文对自身经历的反省:"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诗人指出,自己本不愿出仕为官,只是为了免于饥寒,才违背自己的意志去做了官。这种生活让自己悲愁失意,内心痛苦。"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正是诗人深深反省的结果,坚定了自己归隐的决心。诗的第一段即点明了全文的主旨,表达了诗人鄙弃官场,向往田园的思想感情。

紧接着,诗人用大量的笔墨写自己回到田园后的愉快生活。按时间顺序,突出表现归田园前后的感受。先写归途之上。"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遥遥",漂遥放流的样子;"舟遥遥""风飘飘"似写景物,实写轻松愉快的心情。而一"""",所揭示的正是归隐田园心情的急切。次写抵家时的欣喜若狂。这种欣喜,用长句很难形象地再现,诗人很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变六字句为四字句,略去了虚词,既使句子简练,有效地表达出欢欣畅快的心情,又使本诗的句式长短相间,便于抒发不同的感情,也让我们感受到诗人此时的心情与为官时完全不同,前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诗人写自己"载欣载奔",写家人"僮仆欢迎,稚子候门",写家中"三径就荒,松菊尤存""有酒盈樽",一派祥和、自然、实的景象!"三径",院中小路。汉朝蒋诩隐居后,在院里竹下开辟三径,只与少数友人来往。后人以"三径"来借指隐士所居。陶渊明用"三径"来比喻自己的院落,借用典故,表现自己的心志。再写田园隐者之乐,突出两点,一是室中独处之乐,一是园中观景之乐。写独处之乐,可"引壶觞",可"眄庭柯",可"倚南窗",极力表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放纵与安适;写观景之乐,有自己"园日涉""策扶老""抚孤松"的安闲自在,有"无心以出岫"的云,有"倦飞而知还"的鸟,把大自然的景物和自己的志节紧密结合起来,写的虽是云和鸟,却是作者对自己心情的反映,告诉读者,自己就像出岫的云,本无心出仕,又像倦飞的鸟,对仕途十分厌倦,终于在田园中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归宿。诗人托物言志,以"松菊"喻高洁的品格,以"抚孤松而盘桓",表明自己虽然年事已高,却仍要保持坚贞之志。

第三段,写朴实的农事生活之乐。诗人断然也污浊的官场断绝来往:"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再次呼出"归去来兮",却与开篇的语气和感觉大不相同,第一次是决心归田的宣言,第二次却是已然归田的平静。这种平静的生活,让诗人感受到了农村生活的朴实无华,可以和自己想见的人说说知心话,可以做自己曾经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可以看自己想看而无心看的自然美景,这种生活,让诗人真正得到了心灵的自由与解放。可以说,这段文字是作者想象 的诗化了的田园生活,是作者理想的生活境界。陶渊明在他的多诗中都对这种生活和这样的理想作了描述,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的闲适,"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归园田居》)的简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归园田居》)的愉快和满足,都写得坦率诚实,感情自然淳真。初归田园,诗人尚未真正体验耕种的艰辛与生活的困窘,只是以直率之笔抒"心之所之",表达自己对田园生活的眷恋不舍,一种蓬勃生长的归真之志如春之欣欣草木,如涓涓不绝的山泉,感慨油然而生:"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因景生情,这种光阴易逝,人生易老,何不及今及时珍惜美好生活的感慨,为结尾阐述人生观张本。

诗的结尾,抒发了对宇宙和人生的感想,是作者乐于隐居心理的剖白。诗歌紧承上文"感吾生之行休"写道:"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的为乎遑遑乎欲何之?"委婉自问,引领下文的自答。"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两句从反面作答,重在言自己无意富贵,而以不羡"帝乡"作陪衬,诗人又一次点明自己的生活理想:"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他既不想与世俗同流合污来取得富贵,也不指望飞临仙境来逃脱人生的苦难,他所追求的只是投身自然,从周围的事物中,寻找 种种人生可爱的妙趣,保全心灵任意自得的境界。诗的最后,直接抒发自己乐天安命的情怀:"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这种听其自然、乐天知命的思想,正是诗人对社会现实的一种无声的反抗,是诗人积极人生的表现。

这篇《归去来兮辞》写于陶渊明辞官归田之初,但不是抒写归田后生活实况,而是他登舟起程之前对归途及归田后的想象,让读者从中深刻体会他结束十三年仕途生活的坚决与畅快,表明了归隐田园的决心。作者纵情纵笔,感情真挚坦率,巧妙地把叙事、议论、抒情、写景有机结合,处处饱含作者强烈的感情色彩。文章感情浓烈,语言质朴无华,一种淡远潇洒的田园乐趣跃然纸上,表现了陶渊明的创作风格。

赏析二:

晋安帝义熙元年(405),陶渊明弃官归田,作《归去来兮辞》。这篇辞体抒情诗,不仅是渊明一生转折点的标志,亦是中国文学史上表现归隐意识的创作之高峰。

  渊明从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393)起为州祭酒,到义熙元年作彭泽令,十三年中,他曾经几次出仕,几次归隐。渊明有过政治抱负,但是当时的政治社会已极为黑暗。晋安帝元兴二年(403),军阀桓玄篡晋,自称楚帝。元兴三年,另一个军阀刘裕起兵讨桓,打进东晋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至义熙元年,刘裕完全操纵了东晋王朝的军政大权。这时距桓玄篡晋,不过十五年。伴随着这些篡夺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屠杀异己和不义战争。渊明天性酷爱自由,而当时官场风气又极为腐败,谄上骄下,胡作非为,廉耻扫地。一个正直的士人,在当时的政洽社会中决无立足之地,更谈不上实现理想抱负。渊明经过十三年的曲折,终于彻底认清了这一点。渊明品格与政治社会之间的根本对立,注定了他最终的抉择——归隐。

  辞前有序,是一篇优秀的小品文。从“余家贫”到“故便求之”这上半幅,略述自己因家贫而出仕的曲折经历。其中“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及“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写出过去出仕时一度真实有过的欣然向往,足见诗人天性之坦诚。从“及少日”到“乙巳岁十一月也”这后半幅,写出自己决意弃官归田的原因。“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是弃官的根本原因。几经出仕,诗人深知为“口腹自役”而出仕,即是丧失自我,“深愧平生之志”。因此,“饥冻虽切”,也决不愿再“违己交病”。语言虽然和婉,意志却是坚如金石,义无反顾。至于因妹丧而“自免去职”,只是一表面原因。序是对前半生道路的省思。辞则是渊明在脱离官场之际,对新生活的想象和向往。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起二句无异对自己的当头棒喝,正表现人生之大彻大悟。在诗人的深层意识中,田园,是人类生命的根,自由生活的象征。田园将芜,意味着根的失落,自由的失落。归去来兮,是田园的召唤。也是诗人本性的召唤。“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说自己使心为身所驱役,既然自作自受,那又何必怅惘而独自悲戚呢。过去的让它过去就是了。诗人的人生态度是坚实的。“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过去不可挽回,未来则可把握,出仕已错,归隐未晚。这一“悟”、一“知”、一“觉”,显示着诗人把握了自己,获得了新生。“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此四句写诗人想像取道水陆,日夜兼程归去时的满心喜悦。舟之轻飏,风之吹衣,见得弃官之如释重负。晨光熹微,恨不见路,则见出还家之归心似箭。这是出了樊笼向自由的奔赴呵。连陆行问道于行人,那小事也真实可喜。“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一望见家门,高兴得奔跑,四十一岁的诗人,仍是这样的天真。僮仆欢喜地相迎,那是因为诗人视之为“人子”而“善遇之”(萧统《陶渊明传》)。孩儿们迎候于门,那是因为爹爹从此与他们在一起。从这番隆重欢迎的安排中,已隐然可见诗人妻子之形象。“其妻翟氏亦能安勤苦,与其同志”(出处同上)。在欢呼雀跃的孩子们的背后,是她怡静喜悦的微笑。“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望见隐居时常踏的小径已然荒凉,诗人心头乍然涌上了对误入仕途的悔意;只是那傲然于荒径中的松菊,又使诗人欣慰于自己本性的犹存。携幼入室,见得妻子理家抚幼,能干贤淑。那有酒盈樽,分明是妻子之一片温情。多么温馨的家庭,这是归隐的保证。“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饮酒开怀,陋室易安,写出诗人之知足长乐。斜视庭柯,傲倚南窗,则写诗人之孤介傲岸。“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诗人的心灵与生活,已与世俗隔绝,而向自然开放。日日园中散步,其乐无穷。拄杖或游或息,时时昂首远望,也只有高天阔地的大自然,才容得下诗人的傲岸呵。“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此四句之描写,显然寄托深远。宋叶梦得《避暑录话》评上二句:“此陶渊明出处大节。非胸中实有此境,不能为此言也。”云“无心”而“出”,鸟“倦飞”“知还”,确乎喻说了诗人由出仕而归隐的心路历程。清陶澍集注《靖节先生集》评下二句:“闵晋祚之将终,深知时不可为,思以岩栖谷隐,置身理乱之外,庶得全其后凋之节也。”日光暗淡,日将西沉,是否哀悯晋祚,姑且不论,流连孤松则显然象征诗人的耿介之志。本辞中言“松菊”,言“庭柯”,言“孤松”,一篇之中,三致意矣。“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诗人与世俗既格格不入,还出游往求什么呢。“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亲人之情话,农人谈庄稼,是多么悦耳,多么真实。什么“应束带见”官的讨厌话,再也听不见啦。除了琴书可乐,大自然本来也是一部读不尽的奇书,何况正逢上充满希望的春天。“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驾车乘舟,深入山水,山道深幽,山路崎岖,皆使人兴致盎然。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大自然充满了生机、韵律,令人欢欣鼓舞,亦令人低徊感慨。万物畅育,正当青春,而自己呢,已近老年。“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兮欲何之。”省察生命之有限,愈觉自由之可贵。生年无多,何不顺从心愿而行,又何须汲汲外求?“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帝乡即仙乡,指道教所说神仙世界,其实亦可兼指佛教所说西方净土。富贵功名非我心愿,彼岸世界也不可信。由此即可透视渊明的人生哲学。他既否定了世俗政治社会,亦摒弃了宗教彼岸世界。在士风热衷官职、同时佛老盛行的东晋时代,其境界不可谓不高明。他的人生态度是任真的、现世的。他要在自己的生活中,求得人生之意义,实现人生之价值。“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此四句是诗人理想人生的集中描写。天好则出游,农忙则耕种,登高则长啸,临水则赋诗。劳动、自然、人文,构成诗人充实的全幅生命。“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结二句是诗人人生哲学的高度概括。《周易·系辞》云:“乐天知命故不忧。”化、天命,皆指自然之道。让自己的生命始终顺应自然之道,即实现了人生的意义,此足可快乐,此即为快乐,还有何疑虑呢!这是超越的境界,同时又是足踏实地的。

  《归去来兮辞》是辞体抒情诗。辞体源头是《楚辞》,尤其是《离骚》。《楚辞》的境界,是热心用世的悲剧境界。《归去来兮辞》的境界,则是隐退避世的超越境界。中国传统士人受到儒家思想教育,以积极用世为人生理想。在政治极端黑暗的历史时代,士人理想无从实现,甚至生命亦无保障,这时,弃仕归隐就有了其真实意义。其意义是拒绝与黑暗势力合作,提起独立自由之精神。陶渊明,是以诗歌将这种归隐意识作了真实、深刻、全面表达的第一人。《归去来兮辞》在辞史和文学史上的重要意义,即在于此。

  在两宋时代,《归去来兮辞》被人们所再发现、再认识。欧阳修说:“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辞》而已。”宋庠说:“陶公《归来》是南北文章之绝唱。”评量了此辞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李格非说:“《归去来辞》,沛然如肺腑中流出,殊不见有斧凿痕。”朱熹说:“其词意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尤怨切蹙之病。”(上引文见陶澍集注本)则指出了此辞真实、自然、冲和的风格特色。宋人这些评论,是符合实际的。 (邓小军)

赏析三:

陶渊明的在《归去来兮辞》中抒发了远离官场、归隐田园的愿望。其情切切,其意深深,为无数后来的文人所津津乐道。作为陶渊明的代表性辞赋,本文在抒情手法上别具一格,很值得玩味。

立一言以警策。细细体味,我们不难发觉,文章在开头就直接表达离开官场归隐田园的强烈愿望,而这种强烈的情感又是由一个“悟”(或“觉” )字来统领的。诗人为何要离开官场回归田园?因为他已经悟出了自己“久在樊笼里”,田园已芜,心为形役;他已经悟出过去的是无法再追回来了,但是眼前的还是可以好好把握的。“悟”字统领全篇,为文章抒情之总纲。

巧用动词抒怀。如何来表现自己脱离樊笼、回归田园的万分喜悦呢?诗人在文中用了一系列的动词将这种心情生动传神地描绘出来了。“恨”表现了急于回去的迫切心情;“奔”字则生动地写出看见自己的家时的狂喜之情,大人竟作孩童状;“携”幼入室反映出天伦之乐的温馨美好;“引”觞自酌,那是一种放松,“眄”柯怡颜那是一种愉悦,“倚”窗流“憩”那是一种惬意;“矫”首遐“观”更是体现出一种闲适。这么多的动词连用,正是当时诗人激动的快乐的心情的真实写照。

写景状物抒情。一切景语皆情语,抒情总离不开写景。一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即意境全出。云之无心,乃人之有意;鸟之倦飞,实人之疲惫。两相映衬,不漏痕迹而意味隽永。对孤松和日光的描写则更能看出诗人对这美好的田园风光的留恋与钟爱。

设置情景写意。如果说上面写的这些都还是停留在诗人的主观感受上,并不足以让读者信服诗人所追求的田园生活令人向往的话,那么,文章中诗人浓墨重彩地对乡村生活情景的描绘,则足以让我们看到田园的美好,让人陶醉了。在这里,诗人写了和亲戚的情话,借琴书以消忧,和农人去耕种,驾车乘船,游山涉河,探幽寻奇。诗人设置的这一切都是向人们展示乡村生活的美好,传递出的是一种浓浓的喜爱之情。

直抒胸臆咏叹。情到深处就喊出来,直抒的胸臆往往更能够打动人,所以诗人也忍不住喊出“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这正是埋藏在诗人内心深处的郁积多年的情感的大爆发!

多种抒情手法的综合运用,将情感畅快淋漓地抒发出来,让我们看到伟大的诗人最本真的内心世界,这也许正是本文千百年来众口流传的一个原因吧!

赏析四:

《归去来兮辞》是一篇脱离仕途回归田园的豪迈宣言,陶渊明以诗心慧眼来透视生活,用生花妙笔来点化景物,通过无拘无束的乡间生活的再现和云淡风清、明净如洗的自然景物的描写,展示了诗人崇尚自然、追求自由的浪漫情怀,也反映出诗人厌恶官场、远离世俗的孤傲之态。人们谈论《归去来兮辞》习惯于称道陶渊明的田园之乐和隐逸之欢,而忽视了潜藏在字里行间的人生悲凉。我在研读文本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在诗人抒写欢快喜乐的同时,总是有意无意地使用一些容易引发人们联想到他的酸心隐痛的词句,揣摩、品味这些词句的深层内涵,我觉得,《归去来兮辞》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篇吐露隐痛,舒展苦闷的心灵悲歌。下面结合文章内容对此稍作分析。

(一)、心为形役之悲。文章第一段交待诗人归隐的原因和决心。陶渊明是晋安帝义熙元年归隐的。关于归隐的原因,《宋书陶潜传》说是“郡遣督邮至县,吏自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这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陶渊明自己说的,则与此略有不同。他在《归去来兮辞》小序中说是“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 缸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在亲友劝告下,“脱然有怀”,入于仕途,求得彭泽县令一职。但未过多久,便“眷然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但他仍打算做一年官再“敛裳宵逝”。恰恰这时,他的一位妹妹去世,他也就“自免去职”,写了这篇《归去来兮辞》。不管是他传还是自序,都不难看出,陶渊明归隐田园的真正原因是“心为形役”,即心志被形体役使,做了许多违心悖情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想做的却不能做,不想做的却又不能不做。结合《宋书》和小序来分析,“心为形役”含义有二:一是诗人为口腹之计,羁身宦海,折腰事人,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遭遇了冷眼和歧视,深感屈辱和厌倦。二是诗人质性自然,与俗相违,矫厉不得,不容于世。逆情悖性,违心违己,在诗人看来是玷污心性,扭曲灵魂,因而深感惭愧,惆怅悲伤。一旦醒悟,便觉得“往者不可谏”而“来者犹可追”;觉得“迷途未远”,“今是而昨非”,因而决计弃官归田。这中间固然有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庆幸,更有陷身官场、铸成大错的沉痛。大梦初醒、了然彻悟的“归田”宣言中更有痛彻心肺、追悔莫及的自责自悔。

(二)、居家涉园之痛。文章第二段直写自己想象中的归途情景和归隐后闲适自在的家园生活,这中间,有“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的焦急迫切,也有终于冲破“尘网”、挣脱“樊篱”的欢欣鼓舞;有久别重逢、安享天伦的欢畅喜悦,也有闲庭信步、触目成趣的宁静安逸;有饮酒寄傲、与世隔绝的孤高自许,也有策杖流憩、矫首遐观的自然情趣。总之,一句话,宁静淡泊的日常生活,温馨朴实的家乡亲情和清新素雅的自然景观令诗人留连忘返,沉醉不醒。我们品读文章,也会感同身受,灵犀相通。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自然段中也出现了一些刺人眼目、动人心魄的词句,逼人沉思,耐人寻味。“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写蓝天白云,高蹈尘外,任意东西,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无心”喻指白云飘浮不定,了无心机,自自然然,顺顺当当。写山林飞鸟,朝出暮归,远近觅食,行于当行,止于所止。“厌倦”暗示飞鸟奔波劳碌,归林投巢,安于静谧,自得其乐。无论是白云还是归鸟,它们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逍遥闲适,生意盎然,这实际上反衬出诗人沦落尘网,陷身官场,与世沉浮,受人羁绊的不自由不自在,这份扭曲心灵,压抑性情,失去自由而又无可奈何的痛苦是深刻的,也是沉重的,只是不易觉察罢了。诗人在另一首诗《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中写道:“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也表达了相同的感受。“景蘙蘙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写夕阳晚照,光景暗淡,渲染悲凉情怀;写苍松兀立,孤独无靠,更隐喻诗人孤高傲世、形景相吊的落寞和悲怆。一个人孤独到象李白看山一样,“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其内心的寂寞、痛楚是可想而知的,真可谓“知音世所稀,抚松独徘徊”啊!“引壶觞以自酌”流露出诗人自酌自斟,无以为伴的孤独和苦闷。“倚南窗以寄傲”颇有几分出尘傲世,孤愤不平之意。“门虽设而常关”更是直截了当地揭示出诗人与世隔绝,独立自足的清高和冷寂。这些文句,貌似逍遥闲谈,实则忧愤满怀,我们读到了陶渊明隐隐作痛的心。(三)、交往出游之忧。文章第三段描写陶渊明的田园之乐。纵读诗文,我们不难体会诗人身体力行、躬耕陇亩的舒心惬意,游山玩水、搜奇览胜的幽雅闲适和琴书相伴、情话相谈的融洽欢快,不过,深入思考就会发现,这些文字全是“欢乐其表,忧痛其里”的曲折暗示。先说诗人的交往对象。亲戚农人,诗人可以和他们“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谈天说地,家长里短,有远离官场的淡泊,有共享亲情的温馨,可是,诗人心性高洁,与世相违,风流雅致、高标独步,这远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市井小民所能理解、所能认同的,和乐欢悦的交谈之中饱含世无知音的隐忧。文中“乐琴书以消忧”无疑又暗示了一点,只有诗书琴韵才可以寓情传志,消悉解忧,而一般的“亲戚”、“农人”则只可形交,不可神往。再说诗人的出游方式。“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径丘。”孤舟独往,自娱自乐,有时探寻幽深曲折的沟壑,有时翻越崎岖不平的山丘,瑰怪之观,人迹罕至,诗人情有独钟,乐而忘返,这又何尝不是景示诗人隐而不发、深藏不露的遗世情怀呢?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诗人就是一位遗弃世人也被世人遗弃的山林隐士。特立独行,遗世独立,诗人是自由的,也是痛苦的。最后看看诗人的所见所感。“木欣欣以向荣,泉消消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看到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的景象,诗人不是欢欣鼓舞,诗性大发,而是悲愁叹老,自伤自悼,这份敏感与哀伤决不是诗人内心世界的偶尔一泻,绝对是诗人久积于心,郁闷难展的苦痛隐忧的自然流露。一个年迈体衰、生命苦短的诗人,面对欣欣向荣的大好春光,除了喟叹,还能有什么呢?由上述分析不难看出,诗人貌似平和欢乐的田园生活之下,其实充满更多的世无知音的苦痛、遗世独立的绝望和生命流逝的无奈,我们读陶文,切不可乐而忘忧啊。 (四)委心乘化之愤。文章第四段卒章显志,抒发诗人委心乘化,乐天安命的情志。我们固然强化了对诗人崇尚自然,追求自由,返朴归真,守节养性的人生理念的理解,不过,强烈的感叹和接二连三的反问又使我们分明意识到诗人去留难定、取舍难决的矛盾和苦闷。“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感叹人生苦短,余生不多,强调委心任运,顺其自然,其实是表达去留难定,心力不及的无奈和痛苦。“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否定了忧心忡忡,心神不定的犹豫不决,其实正暗示出平日里心有所求,志有所得的煎熬难耐。“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说自己乐天安命,坚信不疑,正折射出何去何从、取舍难定的怀疑和忧虑。“聊”是姑且、暂时之意,是不是也暗示出诗人这种选择也仅仅是一种权宜之计呢?事实上,归隐田园之后的陶渊明并不能够做到真正的归隐,因为他总有不忘尘世,感时伤怀的时候。“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写自己醉情山水,逍遥自在,其实也是对现实的一种谴责和抗议,陶渊明既不想迷恋世俗以获取功名富贵,又不屑逃脱人世去飞临仙境,为了保持纯真质朴的天性,他只好到自然山水中去寻求心灵的解脱和情感的寄托了。这些文句,字里行间我们都能感觉到诗人否定官场,抗争世俗的孤愤和绝决。

综上所述,我认为《归去来兮辞》是一篇孤愤难平、忧乐相生的心灵之歌,有诗人返朴归真、颐养天年的自足自安,也有时光易逝、人生苦短的悲愁苦叹;有纵浪大化、逍遥浮世的自由自在,也有误入官场、心性扭曲的懊悔痛心;有家人团聚、琴书相伴的宁静淡泊,也有世乏知音、心曲难诉的郁闷孤寂……一句话,诚如清代诗人龚自珍说的“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己亥杂诗》),品读陶文,沉浸在山水田园之中,切不可忽略了诗人的隐痛衷曲

赏析五:

《归去来兮辞》这篇文章是作者辞官归田时写下的作品,文中着重表达了作者“迷途折回的喜悦”和“对田园生活的热爱”,赞美了农村的自然景物和劳动生活,也显示了归隐的决心。全诗情景交融,淡远潇洒;韵律悠扬,语言精美。

  厌恶官场,决心归隐。诗的开篇,表明了辞官归田的决心。诗人想到“田园将芜”,故应归家,只是心为形体所役,而不能自主,这是何等的可悲啊!但是,归意已有,决心已下。正如他在《归园田居》写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从他的自恕自慰之词中,表达了诗人鄙弃官场、向往田园的感情。陶渊明依恋山水,性情旷达,应该说是一种禀赋。他自己曾说:“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尝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与子俨等疏》)这是一个天性热爱自然,不喜奉迎的人,置身仕途,自觉笼中之鸟,又有何快意可言?生命的本质在于“随心所欲”,生命的活力应该于和谐的自然之中才能释放出无穷。“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陶渊明因“误落尘网”所失去的,恰恰是生命中的“本我”,正如“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所以,此时的归隐,陶渊明从一个对统治者抱有幻想的“非我”,向“爱慕自然、企羡隐逸”的“本我”找到了生命价值的本源。

  陶渊明少年时怀着“大济苍生”的壮志,但由于家世出身和所处的时代对他的不利,直到二十九岁时出仕。其间几次做官因不愿“降志辱身”和不善于官场周旋,到四十一岁时,终因“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而自动弃职,过着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式的农耕生活去了。事实上,陶渊明自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四十一岁时从彭泽令任上退隐,到他六十三岁去世,终身不复仕。二十多年间虽经历了丧妹、火灾、荒年等一系列坎坷生活的打击,但诗人铮铮风骨依然——“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萧统语),即使在难以衣食的困窘时刻,也挚着地坚守着他的精神家园。由此可见,作为“隐士”,陶渊明并非故作清高,沽名钓誉。而正如锺嵘《诗品》所言,陶渊明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惟有他把归隐视为生命的寄托与归宿;将“人格”与“自由”视为生命的本质二元。

  农村美景,生机勃郁。当他踏上归途和初抵家时,诗中欣然写到:“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这里可见诗人乘舟返家途中既轻松又渴望抵家的心情;而望见家门时欣喜若狂的心情,与在官时“惆怅而独悲”的心情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至于回到田园后的愉快生活,诗人有如鱼得水之快感。这里有小径、松菊、酒盏、壶觞、庭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童仆欢迎,稚子候门。”天真烂漫的小孩让诗人看到了纯洁和质朴。还有那没出场的爱妻,其见到丈夫归来深情微笑、热情款待的动人场景都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真是归隐后“无案牍之劳形”,有天伦之享乐。接下来三节写回家后的日常生活。前一节写饮酒自遣,这是室中之乐;后两节写涉园观景,这是园中之乐。这可不是一般迁客们的闲适之情,这是真正的隐者之乐。诗人重申辞官归田之志,以“息交以绝游”进一步表示对当权者和官场生活的鄙弃;尤其是写跟乡里故人和农民的交往,“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羡万物之行休。”心满意足之感跃然纸上。写出游方式时,“窈窕以寻壑”正与“或棹孤舟”呼应,“崎岖而经丘”与“或命巾车”对举;写出游中所见,前两句写农村初春生机勃郁的景象,后两句触景生情。而眼前之景,重在写真;心中之景,景随情生。

  诗的最后一节抒发诗人“乐天安命”的情怀。“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诗人发出委婉自问,振起下文的自答,“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这是从反面作答,重在说“富贵”而以“帝乡”为陪衬;“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这里从正面作答,以自然之趣表明自己快然自足于隐居生活,最后上升到哲理的高度,以反问的语气坚定地表明了自己“乐天安命”的思想,可谓卒章显志。委婉含蓄是此诗的最大亮色。诗人写身处庭院房舍的悠然之情的同时,并没有说官场如何黑暗。其实,田园的美好与官场的可憎,时时在对比。只是诗人心灵的表露用眼前之景来对比罢了。宋人叶梦得评说:“非胸中实有此境,不能为此言也。”(《避暑录话》卷上)这正是文学的魅力所在。

  淡远潇洒,萧散自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用李白的名句来赞美《归去来兮辞》再恰当不过了。宋代大文豪欧阳修说:“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篇而已。”可见后人推崇的程度至深。汉魏六朝,文风绮靡。“陶渊明的出现无异于在花团锦簇中伸出一枝青枝绿叶,又好像在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的贵妇人中走来一位不加修饰的清纯少女”。返璞归真,崇尚自然,这既是陶渊明生活的准则,也是他创作的准则。陶渊明不是像一般人那样观山川以悦目,他是把田园自然风光作为自己的精神归宿,是在看透了官场的腐败黑暗之后转向大自然而获得的一种人格生命的觉悟。读《归去来兮辞》,并不能给人一种轻松感,因为在诗人看似逍遥的背后是一种忧愁和无奈。“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 陶渊明的归田,是在对污浊的现实完全绝望之后,采取的一条洁身守志的道路。也是他放弃“大济苍生”的理想,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高尚志趣的实际行动。鲁迅先生在谈到陶渊明时说:“就是诗,除论客所佩服的‘悠然见南山’之外,也还有‘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则怒目’式,在证明着他并非整天整夜的飘飘然。”(《题未定草》)透过“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这些愤激之语,我们感到了沉重。“诗人以生命的火焰烛照着他的人生里程,用杯中物消尽心中的块垒”(吴泽顺《重读陶渊明》),于淡远潇洒、萧散自然之中流露出对腐朽的现实的不满和壮志不得施展的焦灼和悲愤。

  本文语言十分精美。描写和抒情、议论熔于一炉,情景交融,理趣相谐。加之叠音词和对仗手法的运用,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形成了特有的音乐美和行文的整饬美。此外,细节的描写,处处显示出作者“旷而且真”的感情,满纸肺腑言,不见斧凿痕。

陶渊明研究《归去来兮辞》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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