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我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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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和我们的时代
作者:陈平原
来源:《晚晴》2016年第09
一个人的命运与某个伟大的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那是很幸福的。因为,你从此很容易自我介绍,也很容易让时人或后人过目不忘。比如,你只要说自己是7778级大学生,大家马上知道你大致的背景、阅历以及前途等。
不仅生逢其时,而且有机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代表,这种幸运感,类似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瞒你说,我就有这种感觉。因当年的高考作文《大治之年气象新》登在《人民日报》上,以致每当新闻界、文化界或历史学家需要追怀改革开放如何起步,以及恢复高考的戏剧性场面,我经常被要求配合演出。时至今日,还不时有同龄人或对当代中国历史感兴趣的后辈,用欣羡的口气向我提及此事。这确实很光荣,可同时也是一种尴尬,仿佛自己从此被定格,很难再有大出息。二十年前,我写过一则短文,题为《永远的高考作文》,嘲笑自己再也写不出比高考作文更有影响的文章了。
考场上的作文,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能登上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呢?你只能从文革刚刚结束、整个中国百废待兴这个角度,才能理解我的不虞之誉。其实,不仅是我个人,我们这一代,都面临相同或类似的处境。当初惊天动地的大变革,今天看来不过是恢复常识而已。换一个历史时空,上大学无须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再过百年,那些子孙后代们,肯定觉得我们很奇怪,唠唠叨叨大半天,说的就这么点芝麻小事。只有设身处地,才能理解我们当初的激动,以及日后为何不断追怀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
也正因此,我们很容易有意无意中夸大了自己的感受,以为全世界人民都跟我们一样,特别看重恢复高考这件事。五年前,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历史时刻,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并刊行了《永远的1977》一书,我为此书撰写了题为《未必永远的记忆》的序言,提醒大家注意:本书的作者,尽管境遇和立场不太一样,但基本都是恢复高考这一决策的直接受益者。这就决定了其叙述策略以及自我反省的力度。说全书弥漫着某种成功人士踌躇满志,不算太刻薄。可这主要不是作者的问题,而是文体的特性决定的——30年后追忆逝水年华,很容易就走到这一步。
对于如此文体的规定性,最近我又有了新的体会。2012630日,我和另外两位朋友合作,在北京的欧美同学会举办了“‘中国梦回顾与展望论坛,副题是纪念7778级毕业30周年。此论坛筹备了半年多,中间起起伏伏,好几次我要求退出,都被劝阻了。不是人事上闹矛盾,也不是经费问题,而是我担忧论坛主旨不清晰:到底是怀旧,是自我表扬,还是从政治史、思想史、教育史的角度审视这一代的得失成败?我的愿望当然是后者,而实际效果呢,很可能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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