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曲
发布时间:2010-09-29 20:40:21
发布时间:2010-09-29 20:40:21
明妃曲(其一)
王安石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明妃曲 (其二)
王安石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辆皆胡姬。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编辑本段
赏析
《明妃曲》是咏昭君最好的诗
王安石《明妃曲》是咏昭君最好的诗,好在立意新。这诗前半部只写昭君的美,但不是从形象上写,而是从故事上写。昭君出来,泪湿鬓脚,自顾“无颜色”,但元帝见了,竟不能自持。原来昭君美不在容貌,而在精神,即“意态”。而画师又是个画肉不画骨的,所以“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二句成为千古绝唱。
后半部写昭君在蒙古仍是关心祖国的,但是,“万里家人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就是说,安慰来自家人,而非宫廷。宫廷呢?“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这才是诗的主题。玩弄、遗弃女子,历代帝王皆如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南北”者即中外。
这样,王安石就提出一个社会制度问题,虽然他没有解答。这层意思,比“和亲事却非”的论点高得多了;而白居易的“黄金何日赎娥眉”则简直不象话。居然有人作考证,说蔡文姬是被俘,可赎;王昭君是官派的,不可赎了;真是腐儒。不过,有人匿名作了首《反明妃怨》,说“昔日画图金不足,今日天涯以金赎”,讽刺得痛快。此人大约是清代的蔡尚翔。
王安石闯了诗祸
郭沫若在一篇文章中说,王安石闯了诗祸。这是指王安石的《明妃曲》,今选本皆不录,不知何故。其诗曰:“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辆皆胡姬。含情欲语独无处,传语琵琶心自知。黄金捍拔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所谓诗祸,当然是指“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一联。此语一出,议论汹汹。或谓“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为盗贼者皆合乎王安石之意”;或谓“苟心不相知,臣可叛其君,妻可弃其夫乎?”为王安石辩护的人也只好说,“汉恩自浅胡自深”的“恩”是专指男女关系,无关君臣之义。我想,王安石这里所说的恩,确是指男女关系。但不是一般的男女关系,而是从更高的角度,即从社会的角度来看问题的。也可说,此语即对前一首所提问题的答案,即男女结合应以“相知心”为准则。这思想非常近代化,有资本主义萌芽味道。不过,男女关系也要从政治上看问题,例如我们在大批判中就是这样,那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还有,王安石这诗的结尾是错误的。曾经拜访过明妃的青冢,而明妃的“哀弦”却并未“留至今”(留下的是词)。
王安石是历史上有名的“拗相公”,这两首诗大做翻案文章,也充分表现了他“拗”的性格。一则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死毛延寿。”替毛延寿开脱。再则说“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和认为昭君出塞是悲剧的唱反调。三则说“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着重“相知”二字,这就更进一步了。既然失意无分南北,与其留在汉宫做被困长门的“阿娇”(其实对王昭君而言,假如她不是自请遣嫁匈奴,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汉元帝,连阿娇都做不成的),倒不如远嫁匈奴,得到知心夫婿了。翻案文章,做到这个地步,那已不是“昭君怨”而是“昭君乐”了。
是喜剧还是悲剧
说来有趣,昭君出塞,是喜剧还是悲剧,历来就有两种不同的看法,唱对台戏的不仅杜甫和王安石而已。
昭君墓周围有很多诗碣,其中一首诗碣刻的诗是:闺阁堪垂世,明妃冠汉宫。一身归朔汉,万里靖兵戎。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人皆悲远嫁,我独羡遭逢。纵使承恩宠,焉能保始终。至今青冢在,绝城赋秋风。“卫霍”即汉朝的名将卫青和霍去病,诗人把王昭君与“卫霍”相提并论,对她可说是高度赞扬了。不过诗中虽没明言,但显而易见,诗人笔下的王昭君是抱着“自我牺牲”的精神和番的。是则在昭君的“得意”(诗人“我独羡遭逢”的“得意”)中也还有怨在。
近人郁达夫也有一首咏王昭君的诗,命意和此诗相类。郁诗道:马上琵琶出塞吟,和戎端的爱君深。当年若贿毛延寿,哪得诗人说到今。
写王昭君是抱着“爱君”(汉元帝)之心,为保主上江山而去“和戎”。就命意和技巧来说,这首诗都不能算是佳作。不过这是郁达夫的“少作”,他写这首诗时,只有18岁。
前面所引的这几首诗,不管是说昭君怨还是昭君乐,基本上都是同情王昭君的,但也有一首诗,非但不同情王昭君,而且是大骂她。此词见于《疆村丛书》,词牌名《烛影摇红》,词的前面有序文。
烛影摇红(后汉匈奴传,言呼韩邪单于来朝,愿为汉婿,后宫王嫱以积怨自请行,此事之实也。《西京杂记》乃云,元帝使画工毛延寿图宫人形貌,按图召幸。王嫱以贿金少,画不及貌,宫人王嫱当行,帝见之悔,乃杀延寿。夫元帝柔仁之主也,而谓其因女色杀画工,余固不信。而王嫱以无宠自请行,诚一污贱女子耳,后之为昭君曲者多归咎元帝,殊不当也。因此赋。)
深锁宫花,绣生鱼钥重门闭。美人何事怨东风,独赋伤春意。月照黄沙万里,到毡城,芳心自喜。尊前歌舞,马上琵琶,宠深谁比。
毳服胡妆,哪思旧日骄罗绮。年年秋雁向南飞 肯寄相思字。岁久玉颜憔悴。似花落、悔随流水。草青坟上,应是香魂,尚含愁思。
编辑本段
文章主旨
在历代文人笔下,王昭君大抵是一位深可哀矜的悲剧人物,汉元帝是一个事先受蒙蔽、事后又情意缠绵的多情皇帝,而毛延寿则是酿成昭君悲剧的祸首。王安石这首诗却独出机杼,于传统见解中翻出新意:正是由于专制帝王对嫔妃只有玩弄之意而并无真实爱情,才导致昭君宁愿含恨离汉。因此酿成王昭君悲剧的元凶是汉元帝。这首诗命题新颖,遭致议论纷纷,在文学史上产生过广泛影响。
编辑本段
形象塑造
王安石《明妃曲》在艺术上颇堪注意之处,是对王昭君形象的刻画。第一部分中描绘王昭君的美貌,不在其面容、体态上穷尽笔力,而是着重写昭君的风度、情态之美,以及这种美得感染力,并从中宣泄她内心悲苦之情。这样就写出了呼吸可闻、音容毕现的活生生古代美女形象。第二部分,着重写王昭君的内心情感。前人于此,往往以抒写昭君的哀情、怨情和渲染悲剧气氛为重点,而此诗除描写其身世可悲之外,还揭示出她对故国、亲人的挚爱之情,与推己及人的善良心肠。这样的王昭君,就不惟可悲,而且可敬。
编辑本段
其他有关明妃的作品
明妃曲和王介甫作
欧阳修
胡人以鞍马为家,射猎为俗。
泉甘草美无常处,鸟惊兽骇争驰逐。
谁将汉女嫁胡儿,风沙无情貌如玉。
身行不遇中国人,马上自作思归曲。
推手为琵却手琶,胡人共听亦咨嗟。
玉颜流落死天涯,琵琶却传来汉家。
汉宫争按新声谱,遗恨已深声更苦。
纤纤女手生洞房,学得琵琶不下堂。
不识黄云出塞路,岂知此声能断肠!
咏怀古迹 杜甫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谈谈王安石《明妃曲》其一和欧阳修《明妃和王介甫作》其一中的新意 王昭君是中国古代有名的四大美女之一,昭君出塞的故事人人皆耳熟能详。 历来吟咏昭君的作品很多。用清代方冬树的话说:“此等题各人有寄托,借题立论而已。”如太白只言昭君的命运悲惨,远离故乡,客死他乡,“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又如杜甫在《咏怀古迹五首•其三》中描写的昭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短短两句写尽了昭君的一生,把昭君生前死后的寂寞悲凉写得淋漓尽致。但虽然命运不济,她仍然眷怀故土,月夜归来故乡。白居易也曾在《王昭君》一诗中写到“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表达的也是昭君的思归之念。 看似这些作品都有渲染和挖掘悲剧内涵的异曲同工之处,然而它们的立足点却停留在通首咏昭君,实则抒己怀,如杜甫诗,末句“怨恨”二字,点名主题。昭君怨恨不得汉室眷顾,远嫁他乡,不正是作者感同身受,有感而发的吗?他的遭遇跟昭君太相似了:昭君入宫见妒,他入朝见妒;昭君“一去紫台连朔漠”,他“飘泊西南天地间”;昭君思念故土,魂魄月夜归来;他思念长安,“每依北斗望京华”。更何况这一年他已有55岁了,“美人迟暮”之感与日俱增,但他不敢怨君,所以借王昭君之事抒写自己壮志难酬的愤懑。是什么使他们对昭君出塞寄予无限的怜惜与感叹?不正是这样一种无人理解愤愤不平的同病相怜的深刻感触吗? 然而离开唐朝,进入宋朝这一历史阶段,可以看见同样涉及王昭君这一主题人物的代表作便是王安石的《明妃曲••其一》和欧阳修的《和王介甫明妃曲•其一》。这两首作品皆推陈出新、善翻古意。如果说唐代的几位诗人的作品仅仅停留在吟咏昭君的思归之念和感叹其命运的悲剧性上,那么宋朝的这两位诗人,则更多的把描写昭君与时代背景相结合。 当时宋代处在内忧外患之中。外有辽、西夏等少数民族在边境的威胁,使得朝廷不得不与这些国家订立议和,苟且偷安,导致国力贫弱。而朝廷内部君王臣子却仍然昏庸无道,危机重重却依然只顾享乐。处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两位诗人创作《明妃曲》和《和王介甫明妃曲》,是为了借汉言宋,抒发心中的不满。 王安石笔下的《明妃曲》可分为上下两部分,前八句为第一部分,写昭君的美貌。“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着重刻画神态,使得君王不能自持,侧面烘托其美貌,引来汉帝归来怪丹青。王安石另创新意,以场面描写还原了这一幕历史场景: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后汉书》卷八十九《南匈奴传》)而再一句“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更是推陈出新。“杀画师”一事出自《西京杂记》,传说王昭君进宫后,因自恃貌美,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毛延寿便故意在她的画像上点上丧夫落泪痣把昭君丑化。昭君便被贬入冷宫3年,无缘面君。而王安石则突出了昭君的仪态美是画师难以把握、难以描绘的,并非恶意中伤,所以从另一角度表现了昭君的美貌,不落俗套。 第二部分写到了胡地以后,昭君仍然心念汉室。“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清代的陈衍认为,“可怜”句用意忠厚。的确,明妃明知一去便此生无来日,却依然眷眷于汉,不改汉服,可见其爱国的崇高与真挚,也体现了她一种大义凛然的风骨与品德,与唐代诗人完全不同。或许她的远嫁异乡带着百般的无奈,但她依然是跨出这一步的人。为何担此重任的人不是别人而偏偏是昭君呢?由此可见,作者并不单单只是要表达明妃的悲剧性而已,更是一种对其人格品德的赞颂。最后作者又搬出汉室的另一个不幸的女子阿娇来对比,我们发现,实则昭君远嫁匈奴并不比阿娇终老汉宫更为不幸。阿娇与武帝近在咫尺却还是被抛弃,引出了“人生失意无南北”这一顿悟,意在传达失意之人无分南北的思索。作者笔下的昭君形象于楚楚动人中弥漫着悲凉色彩,显然也是作者怀才不遇潜意识的表露。 此诗作于王安石39岁时。此前曾写有著名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洋洋万余言,可这些建议未被当政采纳。但王安石并没有因此消沉,他从地方调任京都后,更亟欲一展宏图。写于这一时期的《明妃曲》也就不完全是以古人的不遇来聊以自慰了。作者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在体现心中潜意识的同时又能超脱于其上,从鸟瞰人生的角度,体味着人间的苦乐,高度凝练概括地揭示出人生的哲理。这在立意上则又高出前人一筹了。 再说欧阳修的和王安石作的《明妃曲和王介甫作》。作者本人对此诗颇为得意,他曾对儿子说:“吾《庐山高》今人莫能为,唯李太白能之。《明妃曲》后篇,太白不能为,唯杜子美能之。至于前篇,则子美亦不能为,唯我能之也。” 诗开头写胡汉之异,“胡人以鞍马为家,射猎为俗。泉甘草美无常处,鸟惊兽骇争驰逐”,指出明妃将要前往的是一个如此遥远如此不同陌生的地方。又写明妃流落之苦,“谁将汉女嫁胡儿,风沙无情面如玉”,是谁忍心把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到荒蛮遥远的胡地,岂不是比这风沙更无情?“身行不遇中国人,马上自作思归曲。推手为琵却手琶,胡人共听亦咨嗟。”没有中原的故乡人可以诉说,昭君只能自作思归曲,寄托满腔哀思,引得胡人听后也尽咨嗟,对于昭君的境遇颇有些同情。“玉颜流落死天涯,琵琶却传来汉家。汉宫争按新声谱,遗恨已深声更苦”。她的琵琶曲传到汉宫,却没有引起“汉家”的悲悯与愤慨,而是当作“新声谱”竞相演奏。就连胡人也能从中体会的令人唏嘘的悲伤,万万没有想到汉室的故乡人竟不能理解,而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何等的凄凉啊。“纤纤女手生洞房,学得琵琶不下堂。不识黄云出塞路,岂知此声能断肠?”正因为统治阶级喜欢这种“新声”,“纤纤女手”必须“学的琵琶不下堂”,他们哪里能懂得自己所不曾经历的边塞之苦呢?作者此时笔锋直转,以犀利的讽刺“审问”着统治阶级。然而,他们能就此醒悟吗? 作者是悲痛不平的,在情感上的表现是更深一层刺次的。 从上述分析中可见两首诗虽都结合时事,但立意有所不同。王安石作《明妃曲》更侧重歌颂爱国主义的精神,因为当时施宜生、张元之流报靠辽、夏,为其出谋划策,造成宋的边防大患,这种“卖国“行为被拿来与明妃的虽遭遇悲惨,但仍然忠于汉室日日思归的高尚纯洁的爱国情感形成鲜明对比。作者还把自己对命运的感悟上升到人生的高度,读来让人有所宽慰又不失信心。 较之王安石诗的含蓄,欧阳修的诗则更为直接,是对不事振作的宋朝君王的谴责与声讨。议国事是从这一首琵琶曲入手,典型的以小见大的手法。平易婉曲的语言却与这种对历史悲剧的深沉感喟的情感两相对比,洋溢着浓郁的艺术魅力。 以前写明妃的人,或写明妃个人遭遇之不幸,或寄托“怀才不遇”的感慨,而王安石欧阳修却推陈出新,颇为不同凡响,借汉言宋,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欧阳修. 和王介甫明妃曲二首 宋诗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 王安石. 明妃曲二首其一 宋诗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