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散文

发布时间:2020-03-30 20:24:29

清静之莲 林清玄

偶尔在人行道上散步,忽然看到从街道延伸出去,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一轮夕阳正挂在街的尽头,这时我会想:如此美丽的夕阳实在是预示了一天即将落幕。
 偶尔在某一条路上,见到木棉花叶落尽的枯枝,深褐色的孤独地站在街旁,有一种萧索的姿势,这时我会想:木棉又落了,人生看美丽木棉花的开放能有几回呢?
  偶尔在路旁的咖啡座,看绿灯亮起,一位衣着素朴的老妇,牵着衣饰绚如春花的小孙女,匆匆地横过马路,这时我会想:那年老的老妇曾经是花一般美丽的少女,而那少女则有一天会成为牵着孙女的老妇。
  偶尔在路上的行人陆桥站住,俯视着在陆桥下川流不息,往四面八方奔窜的车流,却感觉那样的奔驰仿佛是一个静止的画面,这时我会想:到底哪里是起点?而何处才是终点呢?
  偶尔回到家里,打开水龙头要洗手,看到喷涌而出的清水,急促地流淌,突然使我站在那里,有了深深的颤动,这时我想着:水龙头流出来的好像不是水,而是时间、心情,或者是一种思绪。
  偶尔在乡间小道上,发现了一株被人遗忘的蝴蝶花,形状像极了凤凰花,却比凤凰花更典雅,我倾身闻着花香的时候,一朵蝴蝶花突然飘落下来,让我大吃一惊,这时候我会想:这花是蝴蝶的幻影,或者蝴蝶是花的前身呢?
  偶尔在寂静的夜里,听到邻人饲养的猫在屋顶上为情欲追逐,互相惨烈的嘶叫,让人的寒毛全部为之竖立,这时我会想:动物的情欲是如此的粗糙,但如果我们站在比较细腻的高点来回观人类,人不也是那样粗糙的动物吗?
  偶尔在山中的小池塘里,见到一朵红色的睡莲,从泥沼的浅池上昂然抽出,开出了一句美丽的音符,仿佛无视于外围的染着,这时我会想:呀!呀!究竟要怎么样的历练,我们才能像这一朵清静之莲呢?
  偶尔……
  偶尔我们也是和别人相同地生活着,可是我们让自己的心平静如无波之湖,我们就能以明朗清澈的心情来照见这个无边的复杂的世界,在一切的优美、败坏、清明、污浊之中都找到智慧。我们如果是有智慧的人,一切烦恼都会带来觉悟,而一切小事都能使我们感知它的意义与价值。
  在人间寻求智慧也不是那样难的,最要紧的是,使我们自己有柔软的心,柔软到我们看到一朵花中的一片花瓣落下,都使我们动容颤抖,知悉它的意义。
  唯其柔软,我们才能敏感;唯其柔软,我们才能包容;唯其柔软,我们才能精致;也唯其柔软,我们才能超拔自我,在受伤的时候甚至能包容我们的伤口。
  柔软心是大悲心的芽苗,柔软心也是菩提心的种子,柔软心是我们在俗世中生活,还能时时感知自我清明的泉源。
  那最美的花瓣是柔软的,那最绿的草原是柔软的,那最广大的海是柔软的,那无边的天空是柔软的,那在天空自在飞翔的云,最是柔软的!
  我们的心柔软,可以比花瓣更美,比草原更绿,比海洋更广,比天空更无边,比云还要自在。柔软是最有力量的,也是最恒常的。
  且让我们在卑湿污泥的人间,开出柔软清净的智慧之莲吧!

随风吹笛 林清玄

远远的地方吹过来一股凉风。风里夹着呼呼的响声。

    侧耳仔细听,那像是某一种音乐,我分析了很久,确定那是笛子的声音,因为萧的声音没有那么清晰,也没有那么高扬。

    由于来得遥远,使我对自己的判断感到怀疑;有什么人的笛声可以穿透广大的平野,而且天上还有雨,它还能穿过雨声,在四野里扩散呢?笛的声音好像没有那么悠长,何况只有简单的几种节奏。

    我站的地方是一片乡下的农田,左右两面是延展到远处的稻田,我的后面是一座山,前方是一片麻竹林。音乐显然是来自麻竹林,而后面的远方仿佛也在回响。

    竹林里是不是有人家呢?小时候我觉得所有的林间,竹林是最神秘的,尤其是那些历史悠远的竹林。因为所有的树林再密,阳光总可以毫无困难的穿透,唯有竹林的密叶,有时连阳光也无能为力;再大的树林也有规则,人能在其间自由行走,唯有某些竹林是毫无规则的,有时走进其间就迷途了。因此自幼,父亲就告诉我们逢竹林莫人的道理,何况有的竹林中是有乱刺的,像刺竹林。

    这样想着,使我本来要走进竹林的脚步又迟疑了,在稻田田硬坐下来,独自听那一段音乐。我看看天色尚早,离竹林大约有两里路,遂决定到竹林里去走一遭——我想,有音乐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等我站在竹林前面时,整个人被天风海雨似的音乐震摄了,它像一片乐海,波涛汹涌,声威远大,那不是人间的音乐,竹林中也没有人家。竹子的本身就是乐器,风是指挥家,竹于和竹叶的关系便是演奏者。我研究了很久才发现,原来竹子洒过了小雨,上面有着水渍,互相摩擦便发生尖利如笛子的声音。而上面满天摇动的竹叶间隙,即使有雨,也阻不住风,发出许多细细的声音,配合着竹子的笛声。

    每个人都会感动于自然的声音,譬如夏夜里的蛙虫鸣唱,春晨雀鸟的跃飞歌唱,甚至刮风天里涛天海浪的交响。凡是自然的声音没有不令我们赞叹的,每年到冬春之交,我在寂静的夜里听到远处的春雷乍响,心里总有一种喜悦的颤动。

    我有一个朋友,偏爱蝉的歌唱。孟夏的时候,他常常在山中独座一日,为的是要听蝉声,有一次他送我一卷录音带,是在花莲山中录的蝉声。送我的时候已经冬天了,我在寒夜里放着录音带,一时万蝉齐鸣,使冷漠的屋宇像是有无数的蝉在盘飞对唱,那种经验的美,有时不逊于在山中听蝉。

    后来我也喜欢录下自然的声籁,像是溪水流动的声音,山风吹抚的声音,有一回我放着一卷写明《溪水》的录音带,在溪水琤琮之间,突然有两声山鸟长鸣的锐音,盈耳绕梁,久久不灭,就像人在平静的时刻想到往日的欢愉,突然失声发出欢欣的感叹。

    但是我听过许多自然之声,总没有这一次在竹林里感受到那么深刻的声音。原来在自然里所有的声音都是独奏,再美的声音也仅弹动我们的心弦,可是竹林的交响整个包围了我,像是百人的交响乐团刚开始演奏的第一个紧密响动的音符,那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为什么中国许多乐器都是竹子制成的,因为没有一种自然的植物能发出像竹子那样清脆、悠远、绵长的声音。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能录下竹子的声音,后来我去了几次,不是无雨,就是无风,或者有风有雨却不像原来配合得那么好。我了解到,原来要听上好的自然声音仍是要有福分的,它的变化无穷,是每一刻全不相同,如果没有风,竹子只是竹于,有了风,竹于才变成音乐,而有风有雨,正好能让竹子摩擦生籁,竹子才成为交响乐。

    失去对自然声音感悟的人是最可悲的,当有人说风景美得像一幅画时,境界便低了,因为画是静的,自然的风景是活的、动的;而除了目视,自然还提供各种声音,这种双重的组合才使自然超拔出人所能创造的境界。世上有无数艺术家,全是从自然中吸取灵感,但再好的艺术家,总无法完全捕捉自然的魂魄,因为自然是有声音有画面,还是活的,时刻都在变化的,这些全是艺术达不到的境界。

    最重要的是,再好的艺术一定有个结局。自然是没有结局的,明白了这一点,艺术家就难免兴起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寂寞之感。人能绘下长江万里图令人动容,但永远不如长江的真情实景令人感动;人能录下蝉的鸣唱,但永远不能代替看美丽的蝉在树梢唱出动人的歌声。

    那一天,我在竹林里听到竹子随风吹笛,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我走出竹林,夕阳已徘徊在山谷。雨已经停了,我却好像经过一场心灵的沐浴,把尘俗都洗去了。

    我感觉到,只要有自然,人就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

梅香 林清玄

一个有钱的富人,正在家院的花园时赏梅花。

    那是冬日寒冷的清晨,艳红的梅花正以最美丽的姿容吐露,富人颇为自己的花园里能开出这样美丽的梅花,感到无比的快慰。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富人去开了门,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寒风里冻得直打抖,那乞丐已在这开满梅花的园外冻了一夜,他说:"先生,行行好,可不可以给我一点东西吃?"

    富人请乞丐在园门口稍稍等候,转身进入厨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布施给乞丐的时候,乞丐忽然说:"先生,您家的梅花,真是非常芳香呀!"说完了,转身走了出去。

    富人呆立在那里,感到非常震惊,他震惊的是,穷人也会赏梅花吗?这是他自己从来不知道的。另一个震惊的是,花园里种了几十年的梅花,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闻过梅花的芳香呢?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以一种庄严的心情,深怕惊动了梅花似地悄悄走近梅花,他终于闻到了梅花那储蓄的、清澈的、澄明无比的芬芳,然后他濡湿了眼睛,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为了自己第一次闻到了梅花的芳香。

    是的,乞丐也能赏梅花,乞丐也能闻到梅花的香气,有的乞丐甚至在极饥饿的情况下,还能闻到梅花清明的气息。

    可见得,好的物质条件不一定能使人成为有口味的人,而坏的物质条件也不会遮蔽人精神的清明,一个人没有钱是值得同情的,一个人一生都不知道梅花的香气一样值得悲悯。

    一个人的品质其实与梅花相似,是无形的,是一种气息,我们如果光是赏花的外形,就很难品味到一个人隐在外表内部人格的香气。

    最可叹的是,很少有人能回以自我,品赏自己心灵的梅香,大部分人空过了一生,也没体会到隐藏在心灵内部极幽微,但极清澈的自性芳香。

    能闻到梅香的乞丐也是富有的人。

    现在,让我们一起以一种庄严的心情,走到心灵的花园,放下一切的缠缚,狂心都歇,观闻从我们自信中流露的梅香吧!

 风铃 林清玄

我有一个风铃,是朋友从欧洲带回来送我的,风铃由五条钢管组成,外形没有什么特殊,特殊的是,垂直挂在风铃下的木片,薄而宽阔,大约有两个手掌宽。

   由于那用来感知风的木片巨大,因此风铃对风非常地敏感,即使是极稀微的风,它也会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风铃的声音很美,很悠长,我听起来一点也不像铃声,而是音乐。

   风铃,是风的音乐,使我们在夏日听着感觉清凉,冬天听了感到温暖。

   风是没有形象、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的,但风铃使风有了形象,有了色彩,也有了声音。

   对于风,风铃是觉知、观察与感动。

   每次,我听着风铃,感知风的存在,这时就会觉得我们的生命如风一样地流过,几乎是难以掌握的,因此我们需要心里的风铃,来觉知生命的流动、观察生活的内容、感动于生命与生命的偶然相会。

  有了风铃,风虽然吹过了,还留下美妙的声音。

   有了心的风铃,生命即使走过了,也会留下动人的痕迹。

   每一次起风的时候,每一步岁月的脚步,都会那样真实地存在。

一片茶叶 林清玄

抓一把茶叶丢在壶里,从壶口流出了金黄色的液体,喝茶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杯茶的每一滴水,是哥哥那一把茶叶中的每一片所释放出来的。我们喝茶的人,从来不会去分辨每一片茶叶,常常忘记一壶茶是由一片一片的茶叶所组成的。

    在一壶茶里,每一片茶叶都不重要,因为少了一片,仍然是一壶茶。但是,每一片茶叶也都非常的重要,因为每一滴水的分芳,都有每一片茶叶的本质。

    布施不就是这样吗?

    布施,犹如加一片茶到一大壶茶里,少了我这一片,看似不影响茶的味道;其实不 然,丢进我这一片,整壶茶就有了我的芳香。虽然我施的很小,也会充满每一滴水。

    我们应以茶叶为师,最好的茶叶需要五六斤茶青才能制成一斤茶,而每一片茶都是泡在壶里才能还原、才能温润、才有做为茶叶的生命的意义;我们也一样,要经过许多岁月的涮洗才能锻炼我们的芬芳,而且只有在奉献时,我们才有了人的温润,有生命的意义。

    一片茶叶丢到壶里就被遗忘了,喝的人在喜欢一壶茶的时候并不会去单独赞叹一片茶 叶。一片茶叶是不求世间名誉的,这就是以清净的心去施,不求功德、不求福报,只是尽心尽意地奉献自己的芳香。

    一壶好茶,是每一片茶叶共同创造的净土。

    说珍惜世界,先学习在社会这壶茶里,做一片茶叶!

    当我们这样想时,喝茶的时候就特别能品位其中的清香。

月到天心 林清玄

二十多年前的乡下没有路灯,夜里穿过田野要回到家里,差不多是摸黑的,平常时日,都是借着微明的天光,摸索着回家。

    偶尔有星星,就亮了很多,感觉到心里也有星星的光明。

    如果是有月亮的时候,心里就整个沉淀下来,丝毫没有了黑夜的恐惧。在南台湾,尤其是夏夜,月亮的光格外有辉煌的光明,能使整条山路都清清楚楚地延展出来。

    乡下的月光是很难形容的,它不像太阳的投影是从外面来,它的光明犹如从草树、从街路、从花叶,乃至从屋檐下、墙垣内部微微地渗出,有时会误以为万事万物的本身有着自在的光明。假如夜深有雾,到处都弥漫着清气,当萤火虫成群飞过,仿佛是月光所掉落出来的精灵。

    每一种月光下的事物都有了光明,真是好!

    更好的是,在月光底下,我们也觉得自己心里有着月亮、有着光明,那光明虽不如阳光温暖,却是清凉的,从头顶的发到脚尖的指甲都感受月的清凉。

    走一段路,抬起头来,月亮总是跟着我们,照着我们。在童年的岁月里,我们心目中的月亮有一种亲切的生命,就如同有人提灯为我们引路一样。我们在路上,月在路上;我们在山顶,月在山顶;我们在江边,月在江中;我们回到家里,月正好在家屋门前。

    直到如今,童年看月的景象,以及月光下的乡村都还历历如绘。但对于月之随人却带着一丝迷思,月亮永远跟随我们,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的呢?可以说它既是错觉,也是真实。由于我们知道月亮只有一个,人人却都认为月亮跟随自己,这是错觉;但当月亮伴随我们时,我们感觉到月是唯一的,只为我照耀,这是真实。

    长大以后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每一个人心中有一片月,它是独一无二、光明湛然的,当月亮照耀我们时,它反映着月光,感觉天上的月也是心中的月。在这个世界上 ,每个人心里都有月亮埋藏,只是自己不知罢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在最黑暗的时刻,仍然放散月的光明,那是知觉到自己就是月亮的人。

    这是为什么禅宗把直指人心称为指月,指着天上的月教人看,见了月就应忘指;教化人心里都有月的光明,光明显现时就应舍弃教化。无非是标明了人心之月与天边之月是相应的、含容的,所以才说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即使江水千条,条条里都有一轮明月。从前读过许多诵月的诗,有一些颇能说出心中之月的境界,例如王阳明的《蔽月山房》: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确实,如果我们能把心眼放开到天一样大,月不就在其中吗?只是一般人心眼小,看起来山就大于月亮了。还有一首是宋朝理学家邵雍写的《清夜吟》: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月到天心、风来水面,都有着清凉明净的意味,只有微细的心情才能体会,一般人是不能知道的。
    我们看月,如果只看到天上之月,没有见到心灵之月,则月亮只是极短暂的偶遇,哪里谈得上什么永恒之美呢?
    所以回到自己,让自己光明吧!

 

活的钻石 林清玄

一个孩子问我:叔叔,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比钻石更有价值的东西?我问他: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他说:因为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模特儿穿着一件镶满钻石的礼服,听说价值是一亿呢!我说:有呀!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钻石都比钻石珍贵而有价值。”“钻石不是矿物吗?怎么会有活的钻石呢?我告诉孩子,凡是有价值的、生长着的事物,我们都可以叫它是活的钻石。像我们可以说花是活的钻石、爱是活的钻石、智慧是活的钻石、一个孩子是活的钻石,我摸摸孩子的头说:你也是活的钻石呀,如果用克拉来算,你的价值也超过一亿呢!

    孩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价值的混乱。但是价值确是如此被混乱的,许多人误以为钻石的价值是真实的,反而不能相信世间有许多事物,其价值犹在钻石之上。就像毒品好了,每次当警方查获大批的海洛因或安非他命,新闻报导常说:此次查获的毒品,价值五亿四千万元。这使我们读了感到混乱,因为毒品在不吸毒的人眼中根本是一文不值的,甚至会伤身害命,怎么可以有那么高的价值

    钻石虽然不是毒品,它的价值与价钱是值得思考的。钻石作为一种石头,它的价值是中立的,它的光芒,是因为附加的价值而显现。

    如果是以钻石来表达爱情的永恒坚贞,钻石就变得有价值。
    如果是以钻石来炫耀自己的虚荣,则钻石是一文不值的。
    如果是以钻石参加慈善的义卖,去救助那些贫苦的众生,钻石就变得有价值。
    如果把钻石收藏于柜中,甚至无缘见天日,则钻石是一文不值的。
    有了好的附加价值,使钻石活了起来。
    变成虚荣与炫耀的工具,钻石就死去了。
    不只是钻石,所有无生命的、被认为珍宝的事物皆是如此,玉石、翡翠、珍珠、琥珀、琉璃。黄金、珊瑚等等,并没有真正的价值。

    事物的价值是因为意义而确定的,意义则是由于心的态度而确立的。

     如果我们真能确立以心为主的人格与风格,来延伸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就会显现生命的诚意,使生活的一切都得到宝爱与珍惜。每一朵花。每一个观点、每一段历程都变成活的钻石,每一分爱、每一次思维、每一次成长都以克拉来计算。

    在这无常的世界、每一步都迈向空无的人间,重要的是,而不是钻石

    每时每刻都是活生生的、都走向活的方向、都有完全的活。
    每一个刹那都淳珍宝爱、都充满热诚与美、都有创造的力。
    那么,生命就会有钻石的美好、钻石的光芒了。

心田上的百合花 林清玄

在一个偏僻遥远的山谷里,有一个高达数千尺的断崖。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崖边上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百合。

一开始百合刚刚诞生的时候,长得和杂草一模一样。但是,它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株野草。它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内在的纯洁的念头:“我是一株百合,不是一株野草。惟一能证明我是百合的方法,就是开出美丽的花朵。”

有了这个念头,百合努力地吸收水分和阳光,深深地扎根,直立地挺着小小的胸膛。终于在一个春天的清晨,百合的顶部结出了第一个花苞。

百合心里很高兴,附近的杂草却很不屑,它们在私底下嘲笑着百合:“这家伙明明是一株草,偏偏说自己是一株花,还真以为自己是一株花,我看它顶上结的不是花苞,而是头脑长瘤了。”

公开场合,它们则讥讽百合:“你不要做梦了,即使你真的会开花,在这荒郊野外,你的价值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偶尔也有飞过的蜂蝶鸟雀,它们也会劝百合不用那么努力开花:“在这断崖边上,纵然开出世界上最美的花,也不会有人来欣赏啊!”百合说:“我要开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美丽的花;我要开花,是为了完成作为一株花的庄严生命;我要开花,是由于自己喜欢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不管有没有人欣赏,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要开花!”

众多不屑、讥讽鄙夷声里,野百合努力地释放内心的能量。有一天,它终于开花了。它那灵性的洁白和秀挺的风姿,成为断崖上最美丽的风景。这时候,野草与蜂蝶再也不敢嘲笑它了。百合花一朵一朵地盛开着,花朵上每天都有晶莹的水珠,野草们以为那是昨夜的露水,只有百合自己知道,那是极深沉的欢喜所结的泪珠。

年年春天,野百合努力地开花、结籽。它的种子随着风飘扬,落在山谷、草原和悬崖边上,到处都开满洁白的野百合。几十年后,远在百里外的人,从城市,从乡村,千里迢迢赶来欣赏百合开花。许多孩童跪下来,闻着百合花的芬芳;许多情侣互相拥抱,许下了“百年好合”的誓言。无数的人看到这从未见过的美景,感动得落泪,触动内心那纯净温柔的一角。后来,那里被人称为“百合谷地”。

不管别人怎么欣赏、称赞,满山的百合花都谨记着第一株百合的教导:“我们要全心全意默默地开花,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赏析:林清玄先生笔下的“百合花”不仅开在了断崖上,也确如标题所言开在了我们的“心田上”。这样一株与杂草同生在断崖上的“百合”,却有着与“杂草”不一样的信念:“我是一株百合”。不仅如此,它还是一个实干家,“努力地吸收水分和阳光,深深地扎根,直直地挺着胸膛”。在它顽强地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做斗争的过程中,也遭遇了所有奋斗者都难以避免的又一种考验:周围庸者(如杂草、蜂蝶、鸟雀)的讥讽和鄙夷。但它不动摇、不游移,执著地坚持自己的信念,最终开满了山谷。

恶劣的生长环境,并没有消磨它作为花——一棵百合的天性,虽然它刚诞生时长得跟其他野草一模一样,但一个坚定的念头在它的心中悄悄萌生:我要开花,我要以花作证。为此,它努力地吸收水分和阳光,深深地扎根,直直地挺着胸膛”——与自然环境顽强地抗争。为了心中那个美好的愿望,竟是如此的执著和坚韧!既然千尺断崖上的百合,能开出自己最美的花,我们又何尝不能呢?

百合花的信念告诉我们:不管别人说你什么,也不管环境给你什么样的境遇,只要自己设定了目标,并赋之以力量,你的价值总有一天会如日般辉煌。

麻雀的心 林清玄

住乡下的时候,后山有一片相思林,黄昏或清晨,我喜欢去那里散步。相思林中住了许多麻雀,总也是黄昏和靖晨最热闹,一大群麻雀东蹦西跳、大呼小叫,好像一座拥挤热闹的市场,听到震耳的喧哗声,却没有一句听得清楚。
路过相思林时,我常浮起一个念头:这一群麻雀为什么不肯歇一歇呢?它们那样子无意义地蹦跳、无意义地呼喊喧哗。又是为什么呢?

    我的念头生起后就灭去了,没有特别去记挂,只是,每走过相思林,那念头就升起一次。相思林的麻雀偶尔也会数只一群飞到窗前的庭院,跳来跳去,叫一叫,就呼啸过去了。

    有一天,黄昏时从相思林散步回来,坐在窗前喝咖啡,突然看见六只麻雀飞来了。我知道那是一只母麻雀带着五只小麻雀。长时期对麻雀的观察,使我知道,那身形较瘦、颜色较黑的是母麻雀,而羽毛较浅、身材篷松显得有些肥嘟嘟的是小麻雀。

    它矍先停在草地上,在那里讨论什么事情似的,这时我听到母麻雀与小麻雀的声音竟不相同,大约低了两度左右,略为沙哑。

    然后,我看见母麻雀一跃而起,向不远的开满管芒花的芒草地飞去,非常准确地停在一株芒草上,黄昏的秋风很强猛,使芒草摇来摇去,加上母麻雀的体重,晃得更厉害了,母麻雀啁啁地叫,小麻雀则吱吱喳喳笑成一团,显然是为母亲欢呼,只差没有鼓掌,有两只跳得快翻筋斗了。

    母麻雀又啁啁地叫,接着五只小麻雀一拥而上,各自跳到不同的芒草叶上,一时之间,芒草堆中东倒西歪,小麻雀们没站好,都落到地上,母亲急切地叫了一阵,显然是给它们加油打气,小麻雀蹦蹦跳跳地回到原先的草地上,哗然而起,再飞去芒草堆里,站在秋风猛烈的芒草叶尖。

    这样经过了好几次,五只小麻雀总算学会了站在芒草叶尖随风摇动的本事。母麻雀宽慰地说了几句,带大家飞回草地,再嘻嘻哈哈唱跳一阵,突然欢呼一声,往相思林的方向飞去。

   看麻雀飞远,我才发现端在手中的咖啡早已凉了,在刚刚那令人惊奇的一幕里,我似乎听懂了麻雀的语言——不,或者不是语言,应该说我听懂了麻雀的心。

    原来,麻雀们每天不能安歇地跳跃、叫个不停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只是我们从人的角度听来,不明其意罢了。

    这样的发现使我忍不住动容,知悉如果我们有更体贴的心,就能更进人万物的内在,如果我们的心有如镜子明澈,我们就能照见众生平等、皆有佛性、遍及法界的真实了。

生命中有很多事 你错过一小时 很可能就错过一生了

把全身心倾注于迎面而来的每一刻,终有一天会发现,

不只春风会吹抚树叶,一片树叶也

会摇动春风,带来全部的出天,春风与树叶是同时存在的。

我应该感谢的,却在说不出感谢的当时,一条河静静地流入我的血液,成为我的生命我的

历史我不朽的信仰,歌在河里诗在河里希望也在河里。我知道再也用不着感谢了,我的生命正

虔诚地答复这个感谢,从许许多多的变易中已经走到了不变的世界,

我要停泊,然后用桨编织

一个蓝蓝的天色,以及灿烂的星光。

林清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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