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归田赋》与《归去来兮辞》比较

发布时间:2013-02-01 23:42:39

《归田赋》与《归去来兮辞》比较

梁小兰

10汉语言文学 2010011020

【摘要】归隐田园通常是古代文人志士不满现实而作出的一种超然行为。张衡的《归田赋》和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便是他们从仕途退隐到田园的宣言书。尽管两篇赋的内容颇有相似之处,但字里行间透出两人的心境是不同的,而他们心境的不同又主要来源于两人生际遇的不同。这诸种的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又形成了两人不同的哲学思考。

【关键词】张衡;陶渊明;心境;哲学思考

东汉张衡的《归田赋》和东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都是以田园隐居生活为题材,篇幅短小,语言朴素,句式整齐且多用典故。在作品中,两人一开头就表明归隐田园的原因,接着便设想隐居田园后的种种生活乐趣,最后道出自己之所以安然的处世态度。两篇作品看似相同,无论结构还是情感都极为相似,但仔细揣摩字句,会发现陶渊明的内心其实比张衡具有更深的苦闷与孤独,同时也具有更高的哲学思考。

在谈他们为何选择归隐时,张衡《归田赋》中说是因为“无明略以佐时”,此时张衡已六十一岁,已到了晚年,他只能感慨自己没有好的谋略来辅佐君王,看到政治上的腐败与黑暗,他也无能为力。“俟河清乎未期”,想要等到政治清明那天,恐怕是遥遥无期了。再加上“谅天道之微昧”,世间万事万物幽隐难测,说不定哪天遭小人污蔑陷害,一生积累下的功名也将毫发无存。于是他选择归隐田园,独善其身,安度晚年。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提到自己选择归田是因为不想再过“心为形役”的日子。同样是性情耿直之人,陶渊明也看不惯官场谄上骄下,胡作非为的种种黑暗现象,但作为一名普通的小吏,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样的现实,反而还要受到官场上的各种约制。他无法做到像张衡那样冷静地“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他深感内心被形体、被他这一身官服所徭役,无法获得自由,只能整日“惆怅而独悲”。所以当他们决定从此与官场决裂时,张衡只是平静地说:“超尘埃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而陶渊明已是迫不及待,天还没亮就起来赶路,“恨晨光之熹微”。其“恨”字更是突出了他要马上逃离官场,立刻摆脱这种劳役般生活的迫切心情,可见其还在仕途时的痛苦之大,折磨之深。

除了在归隐原因上可看出陶渊明更大的愁苦外,在他们所塑造的田园生活中,也隐隐透露出两者在心态上的差别。

张衡在《归田赋》里创造的田园世界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一派春日融融、清新明丽的景象。“龙吟方泽,虎啸山丘。”张衡把自己比作龙和虎在川泽山丘间穿行,放声吟诵或高歌,他胸中的大气和豪迈可想而知。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则是一人拄着拐杖在庭中慢慢散步。“景翳翳以将入”,到了夕阳西斜时,依然“抚孤松而盘桓”,抚摸着园中那棵孤独挺立的松树,就像在抚慰自己那颗正直却无人理解的孤独心灵,也许这就是他为何总是“引壶觞以自酌”的原因吧,只有酒才能暂时消解他心中的愁闷。到了春天,看到“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之盛景时,他不是像张衡“于焉逍遥,聊以娱情”那样满心愉悦,而是“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感慨世间万物生机蓬勃,而自己的生命却即将结束。此时陶渊明才四十一岁,相比已是六十一岁的张衡,应该属于精力充沛的壮年,但他却有如此浓重的衰老之感,可见他内心深处无尽的孤苦与悲愁。因为感慨“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所以他外出游玩时总是形单影只,从“孤往”、“孤舟”等词语中便可以看出。尽管他也有“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泉而赋诗”的旷达时候,但整篇作品中出现的“惆怅”“独悲”“孤松”“消忧”“孤舟”“孤往”等字词却无法隐藏他心中的忧愁与哀伤。

同样是写田园生活的悠闲与惬意,但陶渊明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无尽的愁苦与悲凉。为什么他们心境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其实这与他们的生活经历有一定的联系。

张衡与陶渊明出生时,家道都已衰落,他们从小便过着贫苦的生活。但经过少年的奋斗之后,张衡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为政三十七年之久,其中有十四年时间是担任太守令。虽然他的耿直与才华也曾招来小人的毁谤与陷害,事实上他写这篇《归田赋》时已遭人排挤陷害而被贬为河间相,但他这一生总算是辉煌与值得骄傲的,他在科学与文学领域取得的成就都得到了人们的肯定。而他此时已是暮年,对仕途中的不得意看得也平淡了。于是他写完这篇赋不久,就提交了辞呈,请求告老还乡,回归田园生活。在他返乡后的第二年,他便真的与世长辞了。总的来说,张衡心中还是没有多少遗憾的。他在官场驰骋了那么多年,什么荣辱没有经历过?所以他在《归田赋》最后,可以坦然地说:“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归隐田园,对于“游都邑以永久”的张衡来说,是充满向往与期待的。

然而陶渊明年少时的奋斗却未能给他的生活带来过多的改变。在那个门阀世族统治、等级制度非常森严的时代,“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事实使他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他的家乡江州浔阳郡,即在《琵琶行》中苦吟“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白居易被贬的地方,经济相当落后。但早年的陶渊明也曾“猛志溢四海”,二十九岁开始出仕,担任州里的祭酒,不久因“不堪吏职”便“自解归”。后来州里又召他去当主簿,依然辞谢不去。六七年后,由于生活所迫,他重新回到仕途,先后在反晋盟主桓玄、讨伐桓玄的将军刘裕、江州刺史刘敬宣等人身边做事,但每个都做不长久,尤其是在供事桓玄和刘裕时,他清楚地看到了官场的虚伪与黑暗,他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于是便选择“卸官归田”。陶渊明是矛盾的,他希望在官场有一番作为,但屡次出仕看到的官场中的现实都让他深感失望。直到四十岁时他对仕途都还抱有幻想。这年他在《荣木》诗序中感叹道:“总角闻道,白首无成。”在诗的最后一章又勉励自己说:“先师遗训,余岂云坠。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千里之遥,孰敢不至!”可以看出,他还强烈渴望获得施展才能的机会。可为何他四十二岁任彭泽令时,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归隐,而且从此不再出仕?那是他对官场彻底绝望的结果。多次的出仕,多次的打击,他已经疲倦了。不是他不想出仕,而是当时的社会没有一个理想的仕途环境给他,为了保持自身的高洁,他只能选择归田。四十二岁,本是建功立业,施展抱负的大好年龄,而他却默默无闻,隐居在田园间躬耕,胸中的苦闷可想而知。尽管他试图写这篇下《归去来兮辞》来表达自己已达到“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的豁达境界,但他内心的愁苦还是掩饰不住,从字里行间流露了出来。

张衡与陶渊明两人生活轨迹、人生际遇显然是不同的。一个功成名就,一个碌碌无为,一个仕途畅达,一个官位卑微。他们因种种的原因最终都选择了退隐,但两人退隐时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也许正是不同的人生经历让他们的心境承受了不一样的磨练,他们的哲学思考也显现出了一定的高低。经常处于悲愁与孤苦中的陶渊明,似乎更能感悟身边无处不在的哲学,捕捉哲学稍纵即逝的身影。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田园将芜胡不归?”一句,有对归隐田园的规劝,也有对时间流逝的感慨:再不回去,田园都要荒芜了,“田不我待”中隐含着“时不我待”。而“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两句也体现出陶渊明不同于常人的思考方式。接着他又感慨道:“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人生在世,生命短暂,为什么不随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最后,“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一句总结了他的人生态度:人应顺应自然变化,乐天知命,那么世间一切的变化就没有什么好疑虑的了。一篇短短的小赋,竟涵盖了陶渊明如此多的哲学思考。张衡《归田赋》中的“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与之相比,无论在质上还是在量上,显然都稍逊于陶渊明。“陶渊明不仅是诗人,也是哲人,具有深刻的哲学思考,这使他卓然于其他一般诗人之上。”(袁行霈,《陶渊明研究》,1997)。也许正是陶渊明人生境遇中的诸多不如意,让他在孤独与冷静中形成了对宇宙万物的独特观察,对人生智慧的独立思考。

张衡《归田赋》与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相同的外表背后,还隐藏着众多值得我们细细品味的不同点。而从这些不同点中,我们又可以窥视到更多张衡与陶渊明身上与精神上的不同之处。

参考文献:

1《张衡年谱》孙文青 著,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

2《陶渊明》廖仲安 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3《陶渊明研究》袁行霈 撰,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4 《辞赋文体研究》郭建勋 著,中华书局,2007年版

论文《归田赋》与《归去来兮辞》比较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