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家的樱花,开了

发布时间:2015-07-10 21:09:30

阿妈家的樱花,开了

林芳萍

阿妈家的樱花,开了!

热闹欢庆的新年,来了!

当等待的事都如愿来临时,我开心地笑了。

多美好呀,又一棵嫣红的樱花树站在门前的院子里,仿佛挂了副春联,正娇羞地报岁,要把冬眠的山谷从一片蓊郁的深绿中,悄悄唤醒。

一串蹦跳的鞭炮等不及,抢先着要向大地的人们迎新报喜,大声叫嚷起来。

“噼里啪啦,砰!噼里啪啦,叭叭砰!”

我原是藏在阿妈背后,捂着耳朵,躲着爆竹的,却听出了二叔车子的喇叭声,一个兴奋,顾不得怕,冲锋陷阵进了爆阵中,才觉后悔——果然!在炮屑烟硝飞扬的漫雾里,缓缓驶来了一辆红色的小跑车。

我领二叔避开庙前拥挤祈福的人群,把车子开进了院子里,就停在美丽的樱花树下!

新年的黄昏也染上了喜气,天边若浮现若现着一朵朵如莲的红云。其中两朵,落到了地面。一朵成了我的樱花树,一朵成了二叔的红跑车。二叔从车子里出来,腼腆地朝我一笑,说:

“又长高了噢!”

我也报以一个微笑,算是回答。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再长高呀,这只是木讷的二叔用来对每一个小孩子说的“见面话”。

我很想上前跟二叔说说话。但是我那灵活的舌头,平日像一尾滑溜溜在齿缝里游钻的泥鳅,这时却躺在旱涸的河床上,一动也不动。我吞了吞口水,润润喉咙,再舔一下被寒风吹裂的嘴唇,眨巴一下眼睛,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跑掉了。

就在我跑走的时候,隐约听见樱花树和小红车已经亲热地聊起天来了。

等我看完热闹,回到家,团圆的年夜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一道道的吉祥菜。婶婶们却仍然像工蚁似的,还忙着来来回回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盘独特的拿手菜;叔叔们则像蜜蜂似的,一会儿飞到厨房,一会儿飞到院子,嗡嗡嗡,说个不停,逗得煮菜的女人们和玩游戏的孩子们笑声像鞭炮一样响。

在鞭炮般的笑声中,我好像又听见了二叔的声音。

这次循声回头看,二叔正独自站在屋里的角落,试图拆开一箱酒。他像要邀请别人,又像在说服自己,喃喃低语:

“这种时候,应该要喝点酒嘛!”

说不上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让二叔知道有人在听他说话。于是,我走到橱柜旁,轻声地问:

“二叔,要拿几个酒杯?”

吃饭的时候,二叔不断向每个人劝酒,为了表示诚意,自己还先咕噜咕噜干了几杯。喝了酒的二叔,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话多了,声音大了,也会说起笑话了。

我坐在另一桌,听得清清楚楚。二叔说,他年少时,最喜欢开车和钓鱼。如今,终于买了这辆新车,还钓到了一条美人鱼!

我听了扑哧笑出声,看一眼二叔,他的脸色被酒气涨的泛着红光,像极了门前盛开的樱花,又像是樱花树下那辆发亮的红跑车。再看一眼二叔身旁的二婶,她却笑也不笑,脸色青得很。我赶紧止住了笑,夹一口苦苦的长年菜塞进嘴里。

直到现在,那个过年,依然是我记忆里最美的一年:因为适时绽放的樱花,因为樱花树下的红跑车,因为二叔酒后红亮的脸……因为……

就在过完年后的那个春天,二叔突然回来,和阿公阿妈在屋里悄悄商量事情。我识趣地到院子里去玩,却见这三个大人又是一起挤到了门槛边,争相注视着院子里的我。

许久,二叔终于开口,说依风水看来,门口正当中种树是“口”加“木”,成了“困”字,会影响人的运道。

我看看阿公,又看看阿妈,他们的眼神却穿过了我,盯着我身后的樱花树。好一会儿了,才无言地走进屋里。

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我,一阵风吹过,仍带着冬天未尽的寒意。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樱花树也都抖落了几片花瓣,掉在树下的红色车顶上。

不久,阿妈家的樱花树就被砍倒了。

然而,二叔的运途并没有因此好起来。他变得更沉默,酒也喝的更凶,终于把肝喝出了毛病,像樱花树一样倒地不起。

我把对二叔的记忆和飘零的樱花埋在一块儿。每当新的一年来临,花季的樱花林盛放时,我便仿佛看到阿妈家的樱花,又开了(1500字)

选自《世界的诗意》

阿妈家的樱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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